15.布魯斯口琴
晚上還有一節(jié)西班牙語課要上。
林嵐站在講臺上,盡量集中注意力,終于挨到了下課的時間。她沒有像平時那樣和學(xué)生們聊幾句,而是收拾起東西,匆匆地走了。
許行舫仍然在等著送她回家。他的理由很充分:晚上一個年輕女孩獨自行走,總是件有危險隱患的事情,作為受雇于自己的老師,他有保護的責(zé)任。
他們又來到了上次吃粥的那家店。老板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他們很熟了,剛進去,那老板就對伙計喊道:“一碗青菜粥,一碗海鮮粥,青菜多放些……”
林嵐莞爾一笑。老板記性很好,每個客人的口味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上次偶爾吃了碗青菜粥,她就愛上了那淡淡的鮮甜的味道,以后幾次就都點了青菜粥。
粥上來了,林嵐卻沒有了往日的好胃口,吃不出什么味道。
“林嵐,你有什么心事嗎?或許可以和我講講?”許行舫終于忍不住,微笑著問道。他不像平日那樣稱她為林老師,而是林嵐。
林嵐沒有注意到這點,她只是抬起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許行舫。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一種溫暖的關(guān)懷,就好像,自己從前一直渴盼的那種來自兄長的關(guān)懷。
她只有一個妹妹,妹妹雖然可愛,但是有點小小的任性,從小,妹妹只要對她手中的東西多看幾眼,她就會讓給她,哪怕自己心里再喜歡。長大了,她有了小小的經(jīng)濟實力,更是經(jīng)常給她零花錢,她知道女孩子都愛美,更何況是自己那漂亮的妹妹呢?每當(dāng)看到妹妹眼睛里流露出的高興和滿意,她就也覺得高興。但是偶爾,她也會羨慕別人有哥哥,被人欺負(fù)了,哥哥來出頭,想要什么了,哥哥買給她……
收回放飛的思緒,林嵐想著該怎樣向許行舫開口。
既然自己已經(jīng)不可避免要成為T集團珠寶的代言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必定會很忙,可能無法像現(xiàn)在這樣幾乎每天晚上都去上課,那么即使現(xiàn)在不說,以后又能瞞多久?
“恩?”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許行舫微微地?fù)P起了眉頭,表示自己正洗耳恭聽。
林嵐微微嘆了口氣。
“其實,我找工作的時候,隱瞞了一件事情。你平時有看報紙的娛樂版嗎?”
他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基本不怎么看。不過有時也看一下?!?p> 呃,他的這個回答……
林嵐說:“看著我的臉,仔細(xì)看,你有印象嗎?”
他仔細(xì)端詳面前的這張臉。還記得第一次看到林嵐,他就覺得有些面熟,但不是男人想要搭訕女人時那種當(dāng)作借口的面熟,而是實實在在的感覺,現(xiàn)在,他努力回想這感覺的來源。
“大概半個月前,娛樂版報道了一場車禍,還有一個珠寶發(fā)布會……”林嵐輕聲提示。
他的眼睛突然睜大了,一絲怪異的表情浮了上來。
“怎么,想起來了嗎?”林嵐苦笑著,“我就是那個不怎么樣的女明星,林仙瑞。林嵐是我的本名?!?p> 他半晌沒有作聲,神色中帶了一絲迷惘,難以置信的迷惘。
可能這是最后一次和他這樣相對坐著吃粥了吧。林嵐模模糊糊地想著,心里不是沒有一絲遺憾和難過,但是更多的是輕松,秘密太多,有時會壓得人心十分沉重。
“我先走了,謝謝你請我吃粥。你那里的工作,等找到新的老師,我就……”林嵐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他突然伸出手,阻止了她的離開,也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優(yōu)秀的老師,你說我怎么會輕易讓她離開呢?”他笑著說,慢慢地說。
林嵐呆了一下,她仍站在他的對面,望著他。
“林嵐,我不管你是不是那個女明星林仙瑞,也不管你之前怎么樣,我只知道,現(xiàn)在坐在我面前的,是我教育機構(gòu)里的老師,一個非常了不起,受學(xué)生愛戴的老師,她可以同時教五種語言。這樣的老師一旦失去,你說我到哪里再去找一個過來?”
林嵐笑了起來,慢慢地坐了回去。她終于感覺有些輕松了,事實上和他相處,她就一直感覺很輕松。
“我接下來要接拍一個廣告,必須要接的廣告,之前需要一些準(zhǔn)備工作,所以有時有些兼的課可能無法按時到達,但我保證,我自己的那個西語班,我一定會保證的。”
許行舫點了點頭:“沒問題,我會替你盡量安排的?!?p> “你說,娛樂圈的人,就像我這樣的人,生活目標(biāo)除了更紅,賺更多的錢,拍些讓觀眾在無聊的時候打發(fā)下時間的東西,還有什么別的意義嗎?”
林嵐問他。這個問題,她這幾天一直在想,卻也一直找不到答案,或許她也并不想從許行舫那里找到答案,只是想到了,就隨口說了。
他一笑:“林嵐,賺錢本身就是不小的意義啊。明星也是一種職業(yè),只是這職業(yè)有些特殊而已。”
他又說:“如果一個人很窮,那他就只能養(yǎng)活自己;如果一個人有房有田,那他可以供養(yǎng)家人,再好些就可以惠及鄰人;如果一個人很有錢,那他可以幫助更多的人;但是如果一個人有足夠的錢,足夠的名望,那他更可以發(fā)動一批和他相同的人一起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林嵐若有所思。
“奧黛麗.赫本擔(dān)任聯(lián)合國親善大使,她的足跡遍布非洲貧困地區(qū),專門設(shè)立了以她名字命名的兒童基金會;邁克.杰克遜捐款數(shù)億美元,創(chuàng)了吉尼斯世界紀(jì)錄;有人問美國的安吉麗娜.茱莉,是否愿意放棄表演專門投身慈善事業(yè),她說,與在一片田里度過一個星期相比,我拍一部電影就可以有更大的經(jīng)濟能力來吸引更多的注意,做更多的善事……林嵐,你那么聰明,怎么連這個道理都想不到呢?”
他最后的反問沒有讓林嵐不悅,相反,林嵐的眼睛亮了起來。
是啊,她怎么會一直就想不到這個其實非常簡單的道理呢?是之前,她對林仙瑞那不光彩的過去的下意識逃避,和對未來的迷惘而蒙蔽了她的眼睛吧。
既然無法改變環(huán)境,那么,何妨改變自己呢?
“謝謝你,許教授,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來到這里,第二次,林嵐真心實意地,開心地笑了起來。上次還是碰到維克多的時候了。
“但是我很好奇,你不是基本不怎么看娛樂版新聞的嗎,怎么知道這么多呢?”林嵐調(diào)皮地開他玩笑,喜歡看到他微微羞赧的樣子。
“你不是叫我許教授嗎?教授其實就是什么都不必很精通,但什么都要知道點,否則在學(xué)生面前怎么表現(xiàn)辯才無礙,博覽群書啊……”
沒想到他居然也會拿自己開涮,配上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林嵐徹底地笑了起來……
粥店老板坐在一邊,也跟著呵呵地笑。
看到別人開心,有時候自己也會被感染。
很快,林嵐就再次見到T集團珠寶公司的黃經(jīng)理。
還是在上次的辦公室,人也是上次的那幾個。
氣氛不錯,進行得也順利,除了林嵐遠遠地離著王副總而坐,目光也從頭到尾沒有與他對視過。
王副總心里又是氣又是發(fā)癢,大罵女人都是白骨精,陰險毒辣,翻臉不認(rèn)人,家里的那條母大蟲是這樣,眼前的這個狐貍精也是這樣。
“林小姐,根據(jù)合約,從明天開始你要接受我們指定的專業(yè)機構(gòu)的咨詢和指導(dǎo),進行形象策劃等一系列工作,然后,如果必要的話,還要根據(jù)專業(yè)人員的要求對你進行一些必要的培訓(xùn)和幫助。當(dāng)然,在這其中,我們也會認(rèn)真參考你自己的意見。有問題嗎?”黃先生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是個效率很高的人,做事嚴(yán)謹(jǐn),林嵐對他印象不錯。
“沒問題,我會盡量配合的?!绷謲箲?yīng)聲而道。
“那好,我們結(jié)束吧。謝謝你們的配合?!?p> 他告辭出門而去,前腳剛出會議室大門,林嵐后腳就跟著出去了。
“林……”
王副總呆頭呆腦站在那里,保持著嘴巴半張,手半抬的木雕姿勢。
Jarson追了出去,和林嵐并肩而行。
“林姐姐,今后還要多多提攜小弟啊……”言下之意,就是你萬一又紅了,可不能翻臉不認(rèn)人。
林嵐停下腳步,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
“Jarson,我從醫(yī)院醒來,在這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你說我會忘記嗎?”
呵呵,雖然不是完全理解,他還是傻笑起來,看來雪中送炭也并非完全是肉包打狗,有時候也會像正月里走親戚,有來有往。
某著名咨詢顧問公司
“林小姐,根據(jù)貴司提供的資料,你擅長鋼琴,舞蹈,歌也唱得不錯,是嗎?”
戴著黑框邊眼鏡的Lucky三十多歲,長發(fā)盤在腦后一絲不茍,身上穿著精致的套裝,腳上黑色尖頭高跟鞋,標(biāo)準(zhǔn)的都市麗人裝扮。她的目光穿過鏡片射向林嵐,態(tài)度適當(dāng),既不會讓人感到咄咄逼人,但也絕不會令對手輕視。
林嵐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好似戴過這樣一幅黑框眼鏡,那時,戴這樣一幅眼鏡的女孩子通常會被認(rèn)為是古板,土氣的象征,就算要戴,女孩子們也都是選擇無框或者其它款式;可不知什么時候起,這樣的眼鏡就被賦予了知性,有范,甚至帶了一絲悶騷的含義。
“不,公司的資料有誤,這些……我一樣都不擅長?!绷謲够剡^神來,答了她的問題。
鏡片后的眼睛閃了一下。
“那么,你會什么?我是說才藝方面的?!?p> 我會什么?林嵐想了很久。
“你必須要有至少一到兩項的才藝,這是最基本的要求,因為到時候我們會安排你上一個非常著名的訪談節(jié)目,到時候,需要你展現(xiàn)才藝。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會,我會和委托我的客戶,也就是T集團珠寶公司知照協(xié)商,由我們?yōu)槟愦_定項目,委派最好的老師來訓(xùn)練你,力求在最短的時間,也就是一個月內(nèi)學(xué)會,因為我們就只有這么多時間,你要練到至少在外行人眼中看起來還不錯的程度?!?p> “比如什么項目?”林嵐問。
“鋼琴,小提琴等古典樂器最好,實在不行,吉他,貝斯也可以,唱歌要美聲或者戲曲,舞蹈最好是倫巴和探戈,因為節(jié)奏強烈,視覺沖擊力大。”
鋼琴?小提琴?她是在開玩笑嗎?這些樂器,沒有幾年的功夫下來,根本是入不了耳的,尤其是小提琴,更要求演奏的人有敏感的指尖觸感和耳朵對音階的敏銳辨識,否則學(xué)習(xí)了很久的人拉出來也帶有鋸木似的嘈音。
吉他,貝斯,唱歌,跳舞?不,不,林嵐,你畢竟不是真的二十二歲的林仙瑞,你是林嵐,空有光鮮的外表,內(nèi)心卻早已無法年輕了。
“或許,我可以吹口琴。其他的,請不用替我安排,真的。”林嵐看著Lucky,認(rèn)真地說,聲音不大,但是堅決。
Lucky愣了一下。
“我會和委托公司協(xié)商的,不過,在這之前,需要聽下你的吹奏?!?p> 第二天,林嵐就帶來了自己前幾天剛買到的布魯斯口琴。當(dāng)時為了找到合適的,她幾乎跑遍了全市大大小小的樂器店。這種口琴在歐美十分流行,地位甚至不亞于布魯斯樂隊的吉他。它的特色在于小巧和獨特的音色,是一種極為“人性化”的樂器。
她沒有別的愛好,只是,從前一個人的時候,有時在午后的悠閑時光,會取出這小小的一管,在帶些稍許悲涼的悠揚聲中放牧自己的思緒。
她吹了電影《Titanic》里的《深海的呼喚》。
當(dāng)最后一個顫音消失在空氣里,Lucky終于收回了心緒。
“好吧。我會盡量勸服我的委托人……或許,這真的更適合你。”良久,她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