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字字刻于桌上,行云流水、字鋒銳利,林豎賢掃開木屑,口讀出聲。
林夕落早已領(lǐng)著林天詡離開族學(xué),而林芳懿依舊呆滯在原地,如傻了一般。
剛剛看著林夕落握針刻字她就驚呆說不出半句話,而后再見她手滲出血,卻依舊緊握繡針,刻字的力度更重一層,絲毫不停,直至此句刻完!
都是十四五年歲的女子,誰見過這狠場面?莫說是個女子,就是一高粗壯漢恐怕也不敢這般嘗試。
而剛剛林夕落與她說的那一句話,讓林芳懿從心里綻開了冷,渾身驚駭酥麻,一動不敢動,眼珠顫的酸疼,直涌出幾滴淚珠,下意識伸手抹臉,卻看到一手的血紅,渾身抽搐顫抖,這……這不是剛剛林夕落與她說話時,抹在她臉上的血跡?
“嗷!”的一聲驚嚎,林芳懿直躺的就昏了過去。
林豎賢此時只盯著那木桌上的字,而后方早已亂成一團(tuán),林綺蘭連忙吩咐丫鬟過來抬林芳懿,教諭們都跑進(jìn)來,又跑出去找大夫,姑娘們嚇的躲的躲、走的走,轉(zhuǎn)眼這學(xué)堂里就沒了人,只剩林豎賢還在盯著木桌上的字,半晌過后,才又捧著《祖訓(xùn)》去求見老太爺。
林夕落帶著林天詡往“宗秀園”走,林天詡的眼睛一直都不離開林夕落,驚詫中帶著好奇,可見林夕落的臉沉著不敢開口問。
“看什么?”林夕落使勁兒彈了他腦門一指頭,林天詡“哎呦”一聲伸手揉,可臉上卻掛著喜,“大姐,你太厲害了!”
“厲害在何處?”林夕落舉著手指,“答不對,繼續(xù)彈?!?p> 林天詡急忙雙手捂頭,想后才道:
“芳懿姐太欺負(fù)人,綺蘭姐想做主卻又不能服人,姐姐厲害,我覺得大姐最厲害的是能用針刻字!”隨即看向林夕落的手,已經(jīng)用布條纏上,“大姐,你是早就會刻字么?”
林夕落的手放下,隨口道:“刻字與寫字豈不是一樣?!?p> “才不一樣,大姐糊弄人。”林天詡嘟著嘴,不依不饒,林夕落抬手又彈他一指頭,“不許胡亂說,不過是喜歡玩而已?!?p> “大姐給弟弟刻個名章,弟弟就不胡說?!绷痔煸傋е?,“不過得等大姐手傷好了?!?p> 林夕落看著他個小賴皮的模樣,心中的怨氣長嘆消失,狠捏了林天詡的小臉蛋一把,臉上露了笑……
二人回了“宗秀園”,誰都沒有提族學(xué)的事,而就在林政孝與家人要齊用飯時,門口有小廝來請,道是老太爺在“孝義閣”,請他過去。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目送林政孝出門,隨即連忙到飯桌前猛吃。
林政孝也十分好奇,這晚飯的功夫,老太爺把他叫去作何?這些時日,他都跟隨著林政武在外逢迎寒暄,老太爺偶爾提點(diǎn),也沒對他太過上心,而今日沒有半分苗頭就叫他去“孝義閣”,這可是老太爺?shù)乃降?,鮮少會與人在此談事。
行至門口,讓人回稟,等候不久便有人召喚他進(jìn)去,未等見著人,卻先聽“誦讀”之聲,這好似是林豎賢?
老太爺沉著臉,依舊在看林豎賢提筆背誦《祖訓(xùn)》,這寫了足有一個時辰還沒停筆,他也著實(shí)無轍,而后尋了人去打探,又叫了教諭們挨個回稟,才知今日族學(xué)出的事。
雖說今日之事是芳懿起的禍端,可怎么屢次都少不了老七家的閨女?
故而,老太爺才將林政孝叫來,他要好生的問問,這夕落到底怎么回事。
林政孝進(jìn)了門,林忠德的臉上寫滿了不耐,再見林豎賢誦讀《祖訓(xùn)》,手書罰字,林政孝的心里忽然涌起不詳?shù)念A(yù)感:不會夕落又闖什么禍了吧?
還未等林政孝心思落定,就見林忠德擺手喊停,“行了,豎賢,停一停,來了你便在此誦祖訓(xùn),自罰,可好歹你要說上一說,你這到底所為何事?”
林豎賢撂筆合書,朝著林忠德、林政孝挨個的鞠了躬,“事情的經(jīng)過族長您已知曉,但無論誰對誰錯,侄孫都是首當(dāng)其責(zé),因侄孫乃是先生?!?p> “父親,這……這到底何事?”林政孝狀了膽子問出口,即便他不先開口,老太爺也放不過他,否則急招他前來為何?
“混賬!”林忠德拍案怒罵,“夕落怎么回事?口出狂言還木桌刻字?一姑娘家如此不知禮數(shù)規(guī)矩,你這當(dāng)?shù)念伱婧翁幋娣???p> “夕落怎、怎么?”林政孝被“口出狂言”、“木桌刻字”二詞嚇的不知所措,本是早已打算好如若是她又犯了規(guī)矩,立馬出面認(rèn)錯,可這二詞一出,著實(shí)讓林政孝開不了口,口出狂言他半信半疑,可木桌刻字這怎么可能?
未等林政孝開口,林豎賢則又鞠躬道:
“事情始末還是讓侄孫再敘,今日侄孫教習(xí)行字,指點(diǎn)之余與學(xué)生攀談,夕落字跡大有長進(jìn),評判之余,芳懿行此不信夕落字強(qiáng)于她,夕落性格冷僻,不肯再寫,芳懿撕掉她的書本紙頁而后折斷了她的筆,踹爛書箱,而后夕落才繡針刻字在書桌上,至于口出狂言……應(yīng)該說的是臨走之余,說如若芳懿再動她的物件,她就刻字在其顏面之上,故而才將芳懿嚇昏?!?p> 說完,林豎賢轉(zhuǎn)頭看向林政孝,“這便是他們口中的‘口出狂言’、‘木桌刻字’。”
林忠德手捶桌案,看著林豎賢與林政孝,“混賬”二字未再出口。
那些教諭、小廝的回話,雖說已經(jīng)把事情始末說了個大概,可卻不敵林豎賢這三言兩句,偏頗夸詞聽著都覺惡心。
“那木桌呢?去抬來!”林忠德喊著門口小廝,“還有那刻字的繡針!”
林政孝抹了額頭的汗,這五月傍晚最是清爽之日,可他卻渾身濕透,林豎賢身板筆直,靜候旁側(cè)。
屋內(nèi)鴉雀無聲,連喘息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未過多久,那刻有“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的書桌被小廝們搬了進(jìn)來,還有一紙包,里面幾根歪曲斷針,小廝連忙道:
“回老太爺,這刻字的繡針被灑掃婆子給收了,都是這碎絲條子?!?p> 林忠德擺手,小廝褪去,林政孝忍不住先邁一大步湊近桌子,看上面清晰刻字,字鋒撇捺之處,偶有紅跡,明顯是血漬。
林政孝的眉頭緊皺,而此時林忠德也站起身,緩緩踱步至此,“恩?這字是夕落刻上?”
林豎賢拱手道:“是,侄孫親眼所見?!?p> 林忠德再看那幾根歪曲鐵絲,仔細(xì)的拿起捏了捏,“不見這字、不見這針,還真難想象這得是個什么丫頭,尖銳霸氣,字如其人,這才回來不足一個月,聽她的名字耳朵都快長了繭,可惜了,怎不是個小子?”掃了林政孝一眼,“怎么這么不像你?”
林政孝忽然被這般質(zhì)問,不知如何回言,這話問他?他都不知這姑娘怎么忽然變成如此模樣!
之前的溫婉哪兒去了?之前的伊人沒了影?倒是乖巧、大度、有主意更敢出頭,雖說變化太大,可林政孝倒覺如此甚好。
眼見林政孝這磕磕巴巴的模樣,林忠德也是沉嘆無奈,“手心手背,都是肉……不過,二房也著實(shí)的太囂張些?!?p> 林豎賢看了一眼林政孝,林政孝只當(dāng)啞巴,林忠德沒得二人回嘴,老臉又沉下來,“這字雖寫的不錯,但如此刁狠也不應(yīng)該,說話將姐姐嚇昏過去,這怎是妹妹所為?”
林豎賢輕咳一聲,林忠德才覺出姐妹好似不對?以大欺小才違祖訓(xùn),這以小欺大也算不上犯綱常吧?
“這就快是我的壽日了,罰她寫個‘百壽圖’,算是給我的壽禮吧!”林忠德說完倒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林政孝連忙謝過,再吹捧兩句,倒是讓林忠德很順心,這才放他歸去。
林政孝與林豎賢離開“孝義閣”,林忠德的臉立馬就落了下來,吩咐身邊的林大總管去給二姨太太傳話,“你去問問她,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這話她可明白什么意思……”
林政孝回了“宗秀園”,看著林夕落與林天詡二人直直等候的模樣,只是苦笑的擺手,吩咐了老太爺讓寫一百個“壽”字的壽禮后,又派人請了大夫,給她手上的傷好生包扎涂藥,就算了事。
林夕落雖不知老太爺此舉為何,但見林政孝時而投來的訝異模樣便可知,今日之事父親應(yīng)全都知道。
可他不提,林夕落也不去說,更是千叮嚀萬囑咐林天詡不許多嘴,林天詡賴著與林夕落一起行字玩耍,此事也就此翻過……
自此日之后一連數(shù)日,林芳懿都未到族學(xué)修習(xí),林綺蘭日日都與林夕落在一起同學(xué)、同休,林夕落著實(shí)厭煩卻還硬推不得,畢竟老太爺已經(jīng)找過一次林政孝,如若她再惹出麻煩,老太爺恐怕不會再輕饒。
手傷養(yǎng)好,林夕落想起天詡要的名章,可許久未真正刻字她也有些拿捏不準(zhǔn),仔細(xì)思忖,又吩咐春桃去取材料,春桃瞪眼不知她這到底作何,可姑娘吩咐了她只能照做。
待名章刻好,去叫林天詡到此,林天詡興高采烈,活蹦亂跳,待見那名章一刻,頓時傻眼,苦著臉道:“姐,你怎么給我刻了一塊大蘿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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