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白天,無鹽四門都是開著的。
南門樓下,有幾個士兵瞇著眼睛,靠在門洞里的墻壁旁邊,不時伸著懶腰,打著哈欠。
據(jù)蘇林介紹,這些衛(wèi)兵都?xì)w無鹽縣尉管轄。
衛(wèi)兵們聽到腳步聲和馬蹄聲,猛然驚醒,得知來者是新任國相及其帳下人馬,當(dāng)即強打精神,拱手拜迎,請曹德、蘇林等人進(jìn)城。
進(jìn)了南門樓,曹恪見街道兩邊站著數(shù)百個身穿各色布衣的民眾。
不用問,這些人肯定都是蘇林事先安排好的。
曹恪騎著白馬走在大街上,不時聽到街邊民眾議論。
“看見縣令旁邊那位騎馬的貴人了嗎?那個應(yīng)該就是本國國相?!?p> “國相怎么不坐車,改騎馬?”
“聽說國相本官是校尉,帶兵的,兼管我們東平。哦,對了,他好像是曹使君的親戚?!?p> “國相這次帶來的人似乎不多?!?p> “不多是不多,卻甚是有用。你聽說了沒,幾天前梁山近千個山賊,一夜之間就被國相的兒子帶兵殺得個干干凈凈。國相兒子手下的兵,你猜猜有多少?只有三百個!”
“啊,這么厲害?國相家那位公子,還真是位少年英雄!”
“確實少年英雄,只是不知道他娶妻了沒有?”
“就你這癩蛤蟆也妄想攀國相家的親?”
……
聽到這些議論,曹恪也只是笑笑。
眾人走了將近四里路,才趕到東平國相府。
國相府坐落在無鹽城中心的南北中軸線上,占地面積相對位于鄄城的州牧府來說,要小了那么一些,不過也有八十多畝。
曹恪坐在馬上,見前方國相府的紅漆大門緊閉,門外無人值守。
曹德已然在距離大門約有百余步的地方勒住馬,然后讓李宣前去叫門。
李宣于是下了馬來,叫上潘璋,走到國相府大門前,用手敲門。
俄頃,只聽見“咣當(dāng)”一聲,雙扇紅漆大門緩緩打開了一道縫。
門縫里探出個圓滾滾的腦袋來,滿臉不耐,叫道:“誰……”
后面的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人似乎覺得李宣有些眼熟,端詳片刻,驚喜交加地叫道:“這不是李少君么?”
變臉之快,讓人驚嘆。
李宣道:“足下認(rèn)得我?”
那人道:“李少君莫不是忘了?我是當(dāng)年老府君征辟的上計掾康懷。老府君在任上病逝的時候,我還曾陪同少君扶棺回鄉(xiāng)安葬呢?!?p> 上計掾,主掌郡國上計,手下有上計吏數(shù)十人。
李宣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人是自己那已經(jīng)死去三年的老爹的故吏。
頓時又驚又喜,道:“原來是康上計掾,看我這記性?!边呎f邊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康懷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擔(dān)任上計掾了。前任國相季府君到任后,命我擔(dān)任國相府的門亭長,掌府中門衛(wèi),一直到現(xiàn)在?!?p> 又問:“李少君怎么有空來東平?足下不應(yīng)該在潁川老家守孝嗎?”
“孝期已經(jīng)滿了?!崩钚溃扒瓣囎?,曹使君‘表’其親弟為東平相。那位新任國相是我好友,征辟我為主簿。我答應(yīng)了,就隨他到了無鹽?!?p> “如此說來,李少君,哦不,李主簿這是又轉(zhuǎn)回東平為吏了?”
“可以這么說。”
康懷隨即朝門外張望:“新任國相何在?”
李宣稍稍轉(zhuǎn)身,手指曹德:“那個不是?”
康懷正要出迎,卻被李宣止住。
只聽見李宣道:“我問你,府中除了你之外,可還有其他佐吏?”
康懷道:“除了我之外,還有十五人?!?p> “偌大的國相府,只剩這么點人了?”李宣嘆了口氣,道:“你去把他們都叫出來,拜迎國相?!?p> 康懷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去了。
李宣走到曹德馬前,道:“剛才和卑職說話的那人,是先考生前征辟的上計掾,姓康,單名一個懷字,現(xiàn)任國相府門亭長。據(jù)他說,國相府中現(xiàn)在只剩十六個小吏當(dāng)值。我已讓他去把人都叫出來,迎接府君?!?p> 曹德聽說那個姓康的門亭長竟然是前前任國相李瓚的故吏,大喜過望,當(dāng)即讓眾人下馬,等待康懷等人出來。
曹恪下了馬來,站在府門前,心說這李宣雖然是個無名之輩,在史書上找不到一點事跡的那種,可卻也是個有用之人??磥砝系?dāng)初找他充任幕僚是找對了。
正暗自思量,忽見前方不遠(yuǎn)處的國相府大門緩緩打開。
俄頃,康懷領(lǐng)著十五個斗食小吏出了大門,來到曹德面前,拜倒在地,齊聲叫道:“卑職參見國相!”
所謂斗食小吏,一般是指俸祿在百石以下的吏員,只因其俸祿微薄,因此得名。
李宣這時低聲對曹德道:“這十六人中,有九個是先考生前征辟的,另外七個應(yīng)該是前任國相季子玉(季瓚字子玉)的人?!?p> 曹德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即對那十六人道:“諸位都起來吧。”
康懷等人謝過曹德,站起身來。
曹德又要他們自我介紹自己的姓名,職位,以及自己的舉主是誰。
所謂舉主,就是征辟或者推薦自己為官為吏的人。
康懷等人便先后在曹德面前自報家門,并說出自己的舉主。
曹德對這些小吏的情況有了最基本的了解,又道:“怎么國相府只剩你們十幾個人在這里?其他人呢?”
康懷道:“去年黃巾賊進(jìn)犯東平的時候,有許多人死于兵禍,還有許多人棄官逃回家鄉(xiāng)。躲過那場劫難的人中,又有部分人在前兩天告病請假,比如劉長史、王督郵等人。還有人意外身死,比如伊功曹?!?p> 李宣問道:“你們難道不知道曹府君今天會來無鹽上任嗎?怎么都不出迎呢?”
康懷道:“我本來想要去迎接府君,早上還派人去劉長史家中請他安排出迎事宜。劉長史跟去請示的人說他病了不能起身,無法領(lǐng)我們出城迎接府君,還說府君生性節(jié)儉,不喜歡排場,讓我們也別去迎接了?!?p> 李宣怒容滿面,道:“所以你們……”
曹德輕輕拍了拍李宣的手,呵呵一笑,對那十六人道:“對,對,對,我是不喜歡排場。再說現(xiàn)在東平剛從戰(zhàn)火中走出來,民生凋敝,百廢待興,還真不是講排場的時候。就職之事,一切從簡。我們進(jìn)去吧?!?p> 康懷等人這才知道曹德是個寬仁大量之人,滿心歡喜,連忙請他和他的隨從們進(jìn)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