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軋著石板路,“嘎吱——嘎吱——”,響聲隨著遠(yuǎn)離鬧市也越來越清晰。
車廂的一角,沐清靜靜聽著車輪的聲響,眼睛時不時地隔著竹簾子往外面瞄著,雖然在丹棱時也知道陳家家境不錯,可現(xiàn)在看這走了半晌還不見頭的白墻,想來陳家在杭州城即使算不上巨賈,也是家底深厚的大富之家。只是這高高的院墻里的日子,怕是比不上丹棱的小院……
沐清正低頭出神,車子晃了幾晃進(jìn)了院門,過了條長巷到了儀門才停下來,到地方了。
出來迎接的是陳愈母親張氏身邊伺候的邢媽,瞧見陳愈等人的車子到了,忙不迭迎了上來行禮招呼,又夸了沐清幾句,引著陳愈一家進(jìn)了院。一路上還絮絮叨叨地說老爺夫人如何如何念著陳愈一家云云。
沐清一進(jìn)門,就發(fā)現(xiàn)時不時從角落里探出頭來的腦袋飄來若有似無的“八卦”目光,沐清當(dāng)即收了打量院子的心思,低眉斂目地跟著錢氏,不再四處張望。直到進(jìn)來正廳,她也沒抬頭看一眼,乖乖地站到錢氏身后。
“孩兒(媳婦)給母親請安!”
陳愈和錢氏給堂上坐著的張氏行完禮,錢氏拉著沐清走近前來,“沐清,給祖母磕頭!”
錢氏話音剛落,沐清眼前一抹石褐色閃過,余光瞄見是剛剛領(lǐng)路過來的邢媽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到了自己身側(cè),一只緞面繡團(tuán)花的蒲團(tuán)落在了腳前。
沐清膝蓋一彎跪到了蒲團(tuán)上,俯下身子磕頭行禮,“沐清給祖母請安!”
“起來吧!”
沐清站起身,才抬起頭來看向祖母張氏。梨花木椅上端坐著位四五十歲著藕荷色衫裙的婦人,臉龐微胖,梳著芭蕉髻,別了一小朵絹絲牡丹,側(cè)面斜插了支翠玉流云釵,打扮素凈,狹長的鳳眼正笑望著自己,神態(tài)與陳愈笑時一般無二,一看就是母子。
張氏沖沐清招了招手,沐清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站在原地沒動,錢氏在沐清身后輕推了一把,示意她走近張氏,沐清才低著頭走了過去,略帶羞澀地輕喚了聲“祖母”。
“哎!清兒走時還在襁褓里,如今都長這么高了。”
“娘,爹呢?”陳愈沒見著父親陳啟正,心里又念著招自己回來的緣由,接著道,“孩兒還有些話想跟父親……”
陳愈還沒說完,張氏就給打斷了,“這都回來了,有什么話還著急在這一時。你爹和大伯去了揚(yáng)州接人,得過兩日才回?!?p> “接人?”陳愈不解,“什么人?要爹和大伯親自去?”
“你父親也沒細(xì)說,只說京里生意上往來的人,要在杭州住幾日辦事?!?p> 陳愈對這東京來的人有幾分好奇,可張氏所知有限,他也不再多問。
張氏拉著沐清仔細(xì)瞧了瞧,“我怎么瞅著沐清這臉色不大好。要不祖母給你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不礙的,祖母。清兒多謝祖母關(guān)心。只是路上有些暈船,現(xiàn)下已經(jīng)沒事了?!便迩咫p手交握放在身前,微微向張氏福了福身,輕柔有禮地回答了張氏的問話。而心里忽然有種林黛玉進(jìn)賈府的感覺,如今她這副因暈船而變得弱不禁風(fēng)的身體,加上謹(jǐn)小慎微的心思,還真與林黛玉有幾分相似。
“四娘你是怎么照顧孩子的,瞧這臉色?”張氏這廂還溫柔地對待沐清,轉(zhuǎn)個頭就變臉呵斥錢氏,變臉的速度著實讓沐清吃了一驚。錢氏精明利落,不像是會得罪人的主兒,可現(xiàn)在看張氏嚴(yán)肅的側(cè)臉,沐清不禁想張氏剛見面就因小事尋娘親的錯處是不是因為那個自家父母五年前離開的原因。
堂下錢氏也楞了一下,旋即垂首告罪道:“是媳婦的不是,這一路上沒看顧好沐清。等安頓下來,好好為沐清調(diào)養(yǎng)一段。”
“娘——清兒身子弱,月娘一路盡心竭力,錯不在她?!?p> 陳愈一說,張氏瞪了眼錢氏,倒也沒多為難她,扭頭囑咐了沐清幾句要注意身體,才讓他們一家退下休息。
“四郎原來住的院子我已經(jīng)讓人拾掇好了。你們也都累了,先下去歇著吧。申時也快到了,老太君午休該起了,等會子趕緊過去給她老人家問安吧。至于咱們自家有什么話,等晚些時候再說?!?p> 陳愈一家應(yīng)下,就行禮告退回自家的院子。一出房門,一家三口很默契地同舒了口氣,三人皆奇,旋即對視一笑,默默向自家院子走去。
陳愈的院子在張氏正院的西面,廊廡側(cè)面開了個角門連著。過了角門,一方小院便呈現(xiàn)在沐清眼前。
灰瓦白墻沿廊、正廳和院門圍成的天井,被青石鋪成十字形小道分成四塊,每一塊上栽著半人高的梅樹,夏日陽光里,枝上的綠葉下隱約可見一個個小小的青梅,半露著黃綠色毛茸茸的小臉,也不知是等著你來摘還是羞得怕見人。
沐清瞧見這些黃綠可愛的小東西,剛才有些緊繃地面龐一松,唇角泛起了笑意。想來剛才還真有些緊張。那感覺像是去面試應(yīng)征,錢氏早先說過她這個祖母是大家出身的庶女,自小家教嚴(yán),所以自己裝羞澀守禮去應(yīng)付第一輪面試官二房的內(nèi)掌柜祖母張氏?,F(xiàn)在初試算過了,接下來就是第二輪,陳氏公司的董事長——陳家大院里的核心人物陳家老太君來進(jìn)行面試,再想想剛才探頭探腦的“狗仔隊”,說不定還有一幫子陪著復(fù)試的陳家各部門的面試官。
碧煙等人在廊子上穿行,忙活著收拾整理東西,發(fā)現(xiàn)陳愈一家回來了,碧煙忙停下手里的活兒,招呼丫鬟伺候主子們洗漱。
正屋內(nèi),陳愈凈手洗臉后,換了身常服,靠坐在塌上,半閉著眼睛,那神色似乎在不知想著什么。
錢氏重新梳了個墮馬髻,換了件鮮亮的湖藍(lán)領(lǐng)口袖口繡白碎花的輕衫上裳和一條暗藍(lán)色的綢裙,坐在雕花銅鏡前,卸了路上戴的琉璃耳飾,從首飾匣子里挑了付水晶耳飾換上,又拿了兩樣簡單大方的蝴蝶簪子插上。
“給清兒換件水紅色的衫子?!?p> 一邊正伺候沐清梳洗的碧煙,聽了錢氏的吩咐,立馬應(yīng)道:“是!”
換好了衣衫梳好頭發(fā),沐清對著鏡子,看著剛梳好兩個紅色小包包上還飄著兩條長長的飄帶,不由撇撇嘴。自打穿來,還從沒穿過這么艷的顏色,水紅上裳淡綠下裙,呵呵,怎么看怎么像春晚上提著紅燈籠、穿著紅襖綠褲子搖頭晃腦蹦跶的小娃娃。她素來不愛大紅大紫,喜歡簡單干凈的打扮,今個兒實在不習(xí)慣碧煙將自己打扮得如此“耀眼”。
“娘,這衣裳會不會太扎眼了些?能不能換一身?”沐清不自在,朝錢氏問道。
“小孩子家家懂個什么,老太君歡喜孩子穿得喜慶,我瞅著這衣裳挺好!官人,你看呢?”
陳愈睜開眼,側(cè)頭看了一眼,“嗯”了一聲就又轉(zhuǎn)過頭去想事情。
沐清抗議無效,拽了拽衣袖,扭動著小胖身子來回晃了幾晃,暗嘆,這身行頭再抱個大元寶,頭上頂個“招財進(jìn)寶”,十足像一副招財童子的年畫。娘把自己打扮成這樣,敢情是老太君有特殊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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