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門次第開,首重?cái)?shù)未央。
未央宮中之宣室,是大成朝歷代帝王所居之正室和處理政事之地
只是李璟初進(jìn)宮時,住在承明殿,至后正皇帝位,也不曾搬進(jìn)宣室,及至陸辰兒進(jìn)宮,日常起居在椒房殿,接待朝臣在宣室西北向的承明殿,宣室也就空置了下來,為此,這一年來,御史上折子讓李璟搬進(jìn)宣室的折子就沒少見過。
除去大朝,李璟每日午后,都會在承明殿會見公孫丞相及大臣,盡管如此,但李璟并不過問朝中之事,許多事,僅僅只是旁聽,不做決策,朝中一切軍國之政,依舊皆歸于公孫丞相。
在李璟剛即位不久,公孫丞相曾提過歸政一事,然而,李璟并未曾答應(yīng),當(dāng)時正愁無法推卻,恰逢李璟因趕路進(jìn)京,身體有失調(diào)養(yǎng),寒毒復(fù)發(fā),臥床長達(dá)一個月之久,便以身體不豫為由,推拒了,后來,李璟身體雖康復(fù),但常有稱病,至此后,君臣之間,仿佛有某種默契般,再不提此事。
而對于公孫丞相所推行的天佑新政,李璟是一力支持。
春日,細(xì)風(fēng)和煦,陽光正好。
陸辰兒踏進(jìn)承明殿的時候,公孫丞相正起身,盡管公孫丞相恭敬地上前行了禮,但陸辰兒卻不敢接受,微微側(cè)轉(zhuǎn)了下身子,道了句:“丞相不必多禮?!?p> 只在一瞬間,陸辰兒整個人神經(jīng)繃緊起來。
望著眼前的公孫丞相,這些年,老了許多,兩鬢盡染霜,但同時,也威嚴(yán)了許多,再不是當(dāng)初那個常出入陸府,隨在父親左右的朝臣,身上的威權(quán)日重。
權(quán)力對一個人的影響是極大的。
陸辰兒每每跟著李璟在承明殿,只要是公孫丞相進(jìn)來,陸辰兒就無法放松起來,以至于公孫丞相一進(jìn)承明殿,陸辰兒就不大愿意待在承明殿,就為這,李璟沒少私下里說她。
公孫丞相走后,瞧著背影消失在殿外的廊沿下,陸辰兒才轉(zhuǎn)身到李璟下首坐下,只瞧著案幾前擺著一撂折子。
“史寺卿找你有何事?”李璟已不復(fù)方才的嚴(yán)肅,身體后仰,侍立在旁的余丙秋在他身后給墊上了一個明黃色錦緞靠墊。
一提起史修,陸辰兒明顯放松了下來,“還能有什么事,不就為了搬進(jìn)宣室的事,讓我勸勸你?!?p> 李璟揮手讓余丙秋退下,兩眼望向陸辰兒有絲遲疑,“沒有別的事?”又仔細(xì)打量了陸辰兒一番,的確瞧不出陸辰兒臉上有什么異樣。
陸辰兒搖了搖頭,望向案幾前的那一大疊的奏折,笑道:“這些該不會都是御史上的折子,這次也太達(dá)夸張了些?!币蚶瞽Z不理朝中軍國之事,往日來案幾前的折子,也不過寥寥數(shù)本而已。
“倒不全是?!崩瞽Z看似隨意拿了本,遞給陸辰兒。
陸辰兒沒有猶豫,歷代沒有皇后進(jìn)入宣室,連當(dāng)年臨朝聽政的文德太后,也不曾踏進(jìn)宣室半步,但因李璟一直住在承明殿,況他身體不好,陸辰兒常隨其左右,出入承明殿。
伸手接過,只片刻,陸辰兒臉色忽然一白。
“你又胡想什么,我只是讓你看看?!?p> 李璟的突然出聲,陸辰兒抬起頭來時,還有些茫然,一下子,卻是明白過來,碰上李璟略帶打趣的目光,忙地轉(zhuǎn)開眼,扔下手上的折子,又拿起另一本翻開,連著翻開了幾本,內(nèi)容都大差不差。
折子里的內(nèi)容無關(guān)其他,全是上折勸諫廣納嬪妃誕延皇嗣,陸辰兒只覺得這些折子有些燙手。
雖自李璟登位以來,她在心里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古來帝王,鮮少有**嬪妃空虛,身登帝位,手握重器,權(quán)力容易迷人眼,李璟選納嬪妃,怕也是遲早的事,只是自入椒房殿后,李璟不提,她便也不提,而今,她都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覺得以后,甚至這一輩子,倆人就應(yīng)該是這么過了,就如同李璟在她面前,從不自稱朕一樣。
不想,今天突然被驚醒過來。
“他們說得……說得在理……陛下的子嗣是少了點(diǎn)……”
陸辰兒思緒混亂,說這話時幾乎舌頭打結(jié),語氣十分地倉促,甚至聽到李璟喚了聲辰兒,都不敢抬頭去看李璟,直到緊抓住折子的手,手背覆上冰涼的觸感,手上的折子給拿掉了,整個人籠罩在一陣清苦的藥香當(dāng)中,抬頭,臉色一片煞白,不知什么時候,李璟俯身到她身前。
只瞧著李璟長臂一伸,握住她的手,把她攬住懷里,對上她那雙此刻不甚清明的眼眸,無奈道:“你該相信我才是?!?p> “可這些……”陸辰兒嘴角升起了一抹苦笑,“在理呀?!?p> 尋常人家,都盼望多子多福,況且皇家承繼,子嗣是最要緊不過的。
若是安帝有嗣,或是明帝多有個兒子,這皇位,也不會輪到李璟。
“別說如今我們還有濤哥兒,縱使只有浚哥兒,我也沒有這樣的想法?!睗鐑菏顷懗絻喊肽昵吧碌亩首樱煌诳8鐑?,濤哥兒一生下來,身體十分康健。
李璟摸了摸陸辰兒的嘴角,微涼的手摩挲著陸辰兒的臉頰,低頭認(rèn)真道:“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可經(jīng)不起折騰,如今,我盼著的不過是多活幾年,能看著孩子成人,能多陪你些日子罷了,這方才是正經(jīng)?!?p> 陸辰兒聽了這話,仿佛吃了一劑鎮(zhèn)心丸,想著方才腦子里的胡思亂想,心頭微微有些愧疚,忙呢喃了一句,“胡說什么,皇帝都是萬萬歲的?!?p> 人靠在李璟胸前,安定了許多。
陸辰兒的變化,李璟看得分明,不由輕笑了一聲,萬萬歲,他也想呀,可是他自小身體不好,能活到現(xiàn)在已是奇跡了,他實(shí)在不敢多奢望。
多活一年,他就是賺一年。
想及此,摟著陸辰兒的手臂,不自覺地緊了緊。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夕陽已西下,忽有宮人進(jìn)來通報(bào),北宮應(yīng)太后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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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二年,六月,幽居北宮的安帝皇后應(yīng)氏薨逝,因明敬太后堅(jiān)持,卑不動尊,應(yīng)氏未與安帝合葬,而是附葬安帝顯陵。
秋,八月,榮王薨,享年三十,世子承位。
正和十年,正月,公孫丞相薨,舉國哀悼,贈太傅,追謚號文成,有關(guān)謚號,朝堂曾有議為文正,只因公孫丞相臨終前有遺本,方作罷。
二月,禮部尚書馬曉,接任丞相之位。
正和十一年,夏五月,休陽長公主下嫁陸玨,休陽長公主,即陸辰兒和李璟之女李沐。
正和十三年,年僅十三歲的皇次子提前行冠禮,封唐王,就藩國,大婚,娶建安侯之女為正妃,建安侯即前高尚書第五子,正和十年,承先順國公譚公羨嗣。
同年臘月,李璟崩于椒房殿東配殿,年四十九,追謚為康帝。
后世史書有云:康獻(xiàn)皇后陸氏,康帝元后,陸太傅文貞公之女,帝在西苑,微時來歸,感其義,曾有昵語,后登極二年,帝明發(fā)上諭,因身體不豫,不選嬪妾,后,果然,帝在位十三載,后*/宮無嬪御,帝與后同進(jìn)同出,儼如民間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