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阿姆?!贝查缴蟼鱽硪宦暵暤袜皿@醒的采茯聽得明白,遂輕手輕腳的起了身,自從小娘子親眼看見伴嫗和香蒲死在刀戟下,自那以后,每至夜晚,小娘子從來就沒有睡過一頓好覺,夜夜不得安寧,噩夢連連。
采茯猶記得當(dāng)時(shí),伴嫗和香蒲等人出事時(shí),她欲上前要去捂住小娘子的眼睛,卻是讓小娘子掙脫了,當(dāng)時(shí)小娘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都不曾眨過,她怕弄出動(dòng)靜,只得松開手,不去捂住小娘子的眼睛,卻怕她真跑過去,遂死死抱住小娘子的身體,好歹小娘子沒有再掙扎,但是臉色煞白一片,整個(gè)人似被嚇呆了。
“阿姆?!币宦暭贝俚捏@叫聲響起,惶惶不已,卻又愣是撕人心肺。
“小娘子?!辈绍蚩觳脚艿酱查角?,忙伸手把已坐起身的鄭綏,和著被子摟入懷里,“小娘子別怕,奴婢在這兒?!?p> 耳邊盡是鄭綏喘氣聲,似有些喘不過氣來,采茯撫著鄭綏的后背,不停地安撫,“不怕,不怕的,都過去了?!庇稚焓置嗣嵔椀念~頭,滿頭大汗,前額上的碎發(fā)濕漉漉的。
鄭綏趴在采茯懷里,呢喃似的喚了聲阿姆,聲音低低的,在這漆黑的夜里,顯得格外的惶惶不安,寂靜中又聽得格外的清晰,“我們回平城好不好,我想回平城,我要外祖母,我要舅母……”
這些話,采茯并非第一次聽見,自從出事以來,夜里鄭綏驚醒過來,神志不甚清明時(shí),都會(huì)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最近,夜里驚醒得越來越頻繁了,說這話也就越來越頻繁了。
兩手抱著鄭綏愈發(fā)地緊了許多,手不停地?fù)嶂嵔椀暮蟊?,頭一次輕聲勸慰道:“等小郎回來,小娘子就一起和小郎回平城?!?p> “阿兄?!编嵔椵p喚了一聲,想起五兄,神志稍稍清醒許多,身邊沒有蘇合香的味道,頭忽然從采茯懷里出來,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腦海中突然升起一灘鮮紅的血,瞪時(shí)間,兩眼瞪大了幾許,又似什么都看不見了,忙出聲,“燈,燈……”
聲音一下急了許多。
屋子里的動(dòng)靜,方才已驚動(dòng)了守在外面的張嫗。
采茯正要喚張嫗進(jìn)來點(diǎn)燈,還未開口,張嫗已提著一盞油燈走了進(jìn)來。
燈光無比昏暗,卻仍舊使得漆黑的營帳明亮了許多,光線映入眼簾時(shí),鄭綏眼中的驚惶不安,身旁的采茯看得分明,兩手依舊抱緊鄭綏,“不怕的,不怕的,大郎去了襄國,小郎很快就能回來了?!?p> 鄭綏這回沒有出聲,兩眼盯著張嫗放在高幾上的那盞油燈出神,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
這一坐,便是一夜,采茯怎么哄都沒用,油燈都換了三盞,直到天將明,東方即白時(shí),鄭綏才迷迷糊糊睡去,一只手卻攀著采茯的手臂,不肯松開。
天大亮?xí)r分,采茯才抽出手臂。
出了營帳,只瞧著張嫗就在外面,一見到她,就道:“姑娘先去歇著吧,等小娘子醒來,老嫗喚醒姑娘就是了?!?p> 除了那幾日,采茯腿腳不利索外,鄭綏都不要張嫗在跟前服侍。
大半夜未睡,此刻,采茯一臉的倦容,不過聽了張嫗的話,卻是搖了搖頭,“我沒事,小娘子方才睡著了,嘆息聲都不曾停過,我不放心?!闭f著,目光望向營帳的門簾。
相比于慘死的采苓和香蒲等七人,如今她還能活著站在這兒,已是不錯(cuò)了。
那樣的場面,不僅在小娘子心里,在她心里也留下了陰影,只不過不比小娘子,年紀(jì)終究大了許多的緣故。
如今都不敢再去回想那一幕。
采茯抬頭望向天際,太陽已爬上了山崗,天空湛藍(lán)湛藍(lán)的,偶有幾朵白云飄浮其間。
用打來的涼河水洗了把臉,整個(gè)人清醒了許多,伸手接過張嫗遞過來的麻布,輕抹去臉上的水漬,卻聽到張嫗贊嘆道:“姑娘長得真好看。”
采茯聽了一笑,“老嫗是沒見到我家二郎君和小郎,那才叫長得好?!?p> 說完,轉(zhuǎn)身就就要回營帳,手臂卻讓張嫗卻拉了一下,采苓回頭,卻見張嫗一臉神神道道的,聲音壓了很低,“小娘子夜夜都睡不好,怕是丟了魂的緣故?!?p> 采茯愣了一下,這些她從前在崔家時(shí),也聽底下的仆從說過,只聽張嫗又繼續(xù)道:“我們這兒,養(yǎng)孩子不比你們大戶人家,養(yǎng)得精細(xì),身邊不缺人,我們這兒,大人要干活,沒得時(shí)間照看孩子,小孩子經(jīng)常往外跑,或有在外面撞到什么,回家里來,也像小娘子這樣,夜夜無法入睡的,后來,叫人來收一收魂就好了。”
聽著張嫗說得活靈活現(xiàn)了,采茯不禁生出幾分意動(dò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