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平城。
從今往后,她也只能想想,抑或許在夢中。
這不,她從夢中驚醒過來,剛睜開眼的那瞬間,還能清醒地記得,綴錦園中繁花似錦,她和阿薇表姐,一左一右,靠在外祖母身上,阿兄和幾位表兄在比試射箭,大表姐家的小/妞/妞,手里拿著一枝艷紅的芍藥,邁著小短腿,蹣跚地走上臺階,粉嫩圓鼓的臉頰,帶著傻笑。
“小娘子又夢魘了?”采茯走至床榻前,掀簾輕聲問道。
屋子里瞬間通亮起來。
鄭綏眼珠子轉(zhuǎn)動了一下,看著采茯一眼,
“什么時候了?”
“剛過寅時。”說話的是站在床榻邊上的婢女無衣。
鄭綏盯著藕色斗帳,許久未說話。
采茯把鄭綏的手放進(jìn)被窩,“小娘子明兒還要給大郎送行,早些睡吧。”
“采茯姐姐,你想回平城嗎?”鄭綏說著,目光重新望向采茯。
只見采茯搖了搖頭,微微俯下身,“小娘子在哪,婢子就在哪,方才小娘子可是夢到平城了?”
鄭綏沒有否認(rèn),輕輕嗯了一聲,微微闔上眼。
采茯轉(zhuǎn)頭望向身后的婢女,“去把燈火調(diào)暗一點(diǎn)?!眲偛潘詾猷嵔椨肿鲐瑝袅?,才讓婢女把燈火全部點(diǎn)起來。
婢女無衣應(yīng)了一聲,很快屋子燈火暗了下來,只余下兩盞用燈罩罩著的銅油燈,采茯伸手輕撫著被子,“小娘子睡一覺,明兒好早起給大郎送行?!?p> 次日清晨,鄭綏醒來得很早,一番梳洗后便去守勤園,鄭經(jīng)和李氏也才剛起,一進(jìn)屋,就聽著里間隱隱約約傳來笑語聲,婢女進(jìn)去通報(bào)后,很快珠簾晃動,石蘭帶著兩個婢女捧著盥洗水出來了,一見鄭綏,笑道:“娘子還在梳頭,馬上就好,小娘子先跟婢子去西閣候一會兒?!?p> 鄭綏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石蘭去旁邊的西閣,轉(zhuǎn)身的時候,還是隱約聽到阿嫂急切的聲音,“阿郎,把眉筆給我吧,不能再磨磯了,我自己來?!?p> 緊接著便聽到大兄說道:“急什么,時候尚早……阿語,你別動,左邊眉毛我再幫你修修?!?p> “熙熙都過來了……”
鄭綏頓時覺得微冏,抬頭只瞧著石蘭滿臉笑意,似習(xí)以為常,心里不由禁埋怨自己太過大驚小怪,在西閣并未待多久,大兄鄭經(jīng)和阿嫂李氏便出來了,鄭綏重新走入正房,上前行禮后,便讓李氏給招到身邊。
李氏握著鄭綏的手,瞧著鄭綏臉上有紅似白的,估摸是讓風(fēng)吹得緣故,“又是走長廊過來的?”
鄭綏嗯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地盯著阿嫂的眉毛,不知怎么,鄭綏只覺得阿嫂今日的遠(yuǎn)山眉格外好看,張敞畫眉的典故,她亦聽說過,因而,瞧著大兄和阿嫂好,她心里還是很高興。
外面天剛蒙蒙亮,李氏望向正準(zhǔn)備出門的鄭經(jīng),笑道:“既然熙熙在這兒,不如打發(fā)個仆婦去請了崔大郎和五郎過來,大家一起在這兒用頓早食,之后,你們再過去向伯父辭行?!闭f著轉(zhuǎn)頭望著身側(cè)的鄭綏,攬了攬鄭綏的肩。
聽了這話,鄭綏高興道:“這樣極好?!?p> 她如今是實(shí)不想去明華園。
鄭經(jīng)遲疑了一下,昨晚是說好的,他帶十娘去明華園一起用早食,“那就這樣,倒不用派仆婦過去,我直接去一趟明華園,等會兒帶他們一起過來?!?p> 說著,披上斗篷,換了木屐出門。
李氏牽著鄭綏到炕沿上坐下,也知曉她最近很少去明華園,連緣由也大致猜到一二,“你不喜歡紫云姑娘?”
一聽這話,鄭綏頓時便有些不自在,似牛皮糖一般扭捏,悶聲道:“不喜歡?!?p> 李氏見了,抱了抱鄭綏,手指頭輕輕刮了刮鄭綏微撅的嘴角,“不過是個婢女,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就是因?yàn)樗擎九?,又不是我五嫂,所以我才不喜歡她?!?p> 李氏一愣,輕笑了一下,“熙熙這樣,以后你五嫂肯定喜歡你?!?p> 鄭綏呵呵一笑,只是接下來的話,卻讓李氏目瞪口呆,“婦人皆好妒,將來的五嫂肯定不希望五兄身邊有姬妾寵婢,就是阿嫂,肯定也不愿意看見阿兄的那些姬妾……”
“胡說,誰告訴你這些的?!崩钍侠嵔?,對于平城,婦人妒悍成風(fēng),已成為一種社會風(fēng)氣,她也曾略有耳聞,但沒想到鄭綏養(yǎng)深閨中,也受到這么深的影響。
“難道不是。”鄭綏沒被李氏的斥責(zé)聲嚇到,反而,還仰起頭,望向李氏,“步六孤家的阿姐說的,步六孤家的阿叔,年過四十歲還沒有兒子,前年圣上賜給他兩宮女為妾,步六孤家的阿嬸也不曾答應(yīng)?!?p> 李氏頓時有些急了,“怎么好的不學(xué),盡學(xué)壞的,阿舅家有兩個庶子,舅母賢惠,都讓他們序了齒,上了族譜?!?p> “但那兩個姬妾,舅母都發(fā)賣了?!编嵔棃A睜著眼道。
一聽這話,李氏不由大撫額,看來受影響不僅是熙熙,崔家遷去平城,已近三十余載,如今看來是整個崔家都受胡風(fēng)影響頗深,李氏決定,暫時不再和鄭綏討論這個問題,得重新教鄭綏讀《女誡》。
只是令李氏更想不到的是,外祖母盧氏,教鄭綏《女誡》時,曾說過,這些書看看,知道即可,一言一行,不必較真。
要是知道這些,李氏肯定不會對《女誡》抱希望,以至于后來,鄭綏還和女先生發(fā)生爭執(zhí),使女先生甩袖而去。
鄭經(jīng)和崔大郎及五郎回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進(jìn)屋,一起用了早食,爾后,崔大郎去瑯華園向鄭淵辭行,因李氏身懷有孕,便沒有過去,但鄭經(jīng)卻執(zhí)意把鄭綏帶上一起,從瑯華園出來,再轉(zhuǎn)道去守靜園,這一回,卻是沒讓他們等多久,鄭瀚很快就接見了他們。
說些辭別的話后,崔大郎笑著伸手摸了摸腦袋,“天氣冷,熙熙就別出去了?!闭f著瞧向坐在榻席上沒有動的姑丈鄭瀚,這是他來崔府,見姑丈的第三面,也是唯一一次姑丈臉上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