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回到家,羅奶奶還是那個樣子,話也不多說一句,刻板得叮囑羅清鳳好好學(xué)習(xí)之后,就不理會她回自己屋子了,讓人想要親近都找不到由頭,怪不得本尊不喜歡奶奶了。
“阿文,跟我來!”羅清鳳不等阿文收拾完碗筷,羅奶奶一走,就拉著他跟自己回房,從柜子里翻出了一個古樸的木盒,打開,里面的一沓白絹手帕很是顯眼,純凈的白色,柔滑的觸感,還有手帕角落里繡著的淡紫色蘭草,怎么看怎么喜歡。
“這個你喜歡么?”羅清鳳第一次翻出這些手帕的時候就把其視作自己的私有物了,是她翻書的時候在柜子里發(fā)現(xiàn)的。
想到初入書院的時候,聽到先生問的那句“這就是鄒陽的孩子?”,鄒陽,大約就是父親的名字吧,應(yīng)該也是這手帕的制作者,就是不知道他做什么弄了一沓子同樣的手帕了,難道也是偷懶的一種方法?
“喜歡!”阿文好似初次見到這些,睜大了眼睛的專注模樣煞是可愛。
羅清鳳笑了,拿了一塊兒帕子塞到阿文的手里,“這個給你,就當(dāng)做生日禮物好了!你不是不知道你的生日么?就當(dāng)和我是一天生的好了,等到過生日的時候,你送我禮物,我也送你禮物,這次的就是這個帕子,下一次,我要提前想個好的送給你!”
“啊,這,這怎么可以?”阿文連忙推辭,想要把帕子還回來又舍不得撒手。
“有什么不可以,還是說你不喜歡?阿文送我的書袋我都很喜歡哪!”羅清鳳垂下眼簾,聲音低沉了幾分,“阿文是嫌棄我送的禮物不好么?”
“不是,不是的!”阿文急了,手足無措地捧著帕子不知該放哪里,“我很喜歡的,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帕子哪!真的!”
“喜歡就好,那說好了,以后的生日咱們都一起過啊!”羅清鳳順桿上爬,敲定了她想要得到的結(jié)果,看著阿文傻傻地愣住的模樣,又是一陣好笑,“對了,阿文以后可以不用給我準(zhǔn)備吃的,書院里管午飯的,你給我做的糖餅很好吃,可惜我沒吃了?!?p> 總共三個糖酥小餅,有兩個都是落在了虞萬兩的肚子里,剩下的那個還是虞萬兩不好意思全吃掉才留下給羅清鳳的,可惜她不愛吃餅,看著就覺得口干,也沒動,直接帶回來了。
“哦,這樣?。 卑⑽募t著臉應(yīng)了一聲,知道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有些局促。
阿文仔細地把手帕疊了放在懷里,說了一聲“我出去收拾碗筷”就跑走了。羅清鳳從盒子里又拿了一個帕子出來,再清點了一遍,又把盒子放了回去。
“總共就這么些,越用越少,說起來,明明是可回收利用的手絹,偏偏被拿走的不好要回來!”羅清鳳想著自己那兩個落入虞萬兩手中的帕子,她真的沒想過贈送,而是某人用了不還,為了一個帕子斤斤計較到要主動要回未免太小氣,雖然很舍不得,也只當(dāng)作沒有了吧!
把油紙包的小餅掏出來放在桌子上,羅清鳳自己坐在桌前看書,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學(xué)會點燈了,學(xué)會了也就不難了,寫起字來也順手了許多。見字如見人,在沒有照片的時候,字就成了臉面,還是很重要的。
阿文收拾完廚房走出來,從窗戶看到羅清鳳正在用功,臉上泛起一抹淺笑,給茶壺里續(xù)上熱水,拎進屋里,又給羅奶奶屋里弄好了洗漱的熱水,這才回到羅清鳳的屋子,借著不太亮的燈光,一針一線地縫起衣服來。
第二天,羅清鳳步行來到書院,巧合地在門口遇到了李義章,她家的驢車算是豪華版的了,首先那頭高大的黑驢其實也跟馬差不多了,紅色的纓子垂著流蘇掛在身上,車幔是錦緞上繡著暗紋的那種,車簾是一串串的琉璃珠穿成的,外頭還有個與車幔同色的布簾卷起。
車夫是個身材高大的女子,看著很是英氣勃勃,隨行的還有幾人,其中兩個便是在書院跟李義章寸步不離的朱姐和燕姐,都是騎著驢子。
“輝哥兒等等我!”驢車上先下來的是一個英氣逼人的女孩子,冷冰冰的,目中無人,下了車就直接往里走,緊跟著下來的就是李義章了,紅色的衣裳很是襯人,顯得她貴氣非常,倒沒有孩子氣的可愛感。
目光對上羅清鳳,臉色冷了一瞬,腳步停也不停地直接去追前面那個叫做“輝哥兒”的女孩兒了,朱姐和燕姐也緊跟而上,經(jīng)過羅清鳳身邊兒時,朱姐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似乎在譏笑她昨天有眼無珠的選擇。
羅清鳳摸摸臉頰,她還不至于那么勢利眼,交朋友也要看其家世。若是那樣說,自己這樣出身的怕是怎樣也不配和她們做朋友的。
“鳳哥兒,怎么站在門口?!”虞萬兩這會兒也來了,從一輛未停穩(wěn)的青布驢車上跳下來,虧得她動作矯健,未曾摔倒。
“我的小祖宗,您可慢著點兒?。 避噧?nèi)傳來男子的聲音,跟著車簾晃動了一下,折起一角,似乎有人在向外窺視。
“沒事兒,回去吧,我這不就到了!”虞萬兩揮揮手作別,跑到羅清鳳的身邊兒,跟她一起進去。
門口不少人都因為那句“鳳哥兒”回頭,注意到原來是在叫一個女孩子的時候,注視的目光少了不少,羅清鳳無奈,不是哪里都有祝英臺的好不好,男子混跡在女子書院在這個世界可不是什么美談。
而且,若是真的男扮女裝在書院的話,估計也不會讓人叫自己“哥兒”的吧,這不是明明白白把身份告訴大家了嗎?哪里還有什么“混入”的感覺?。?p> 話說,梁祝,呀,梁祝!羅清鳳的雙眼發(fā)出光來,梁祝啊,這樣的小說題材何其好寫,又不用太長,短短的就成了經(jīng)典,那些優(yōu)秀的曲辭雖不能夠全部背誦,但好歹也知道大概,自己再編一些不就成了!這個故事情節(jié)已經(jīng)被時間證明了會傳誦不衰,其他的,誰又會追究她那么多?這里的人哪個看過梁祝的原版來著?
“你想什么呢?”虞萬兩說了兩句沒聽到搭腔,再看羅清鳳魂游天外的模樣,還以為她因為碰到了李義章而有了別的想法,李義章那輛豪華的驢車,的確會令聰明人很有想法。
沒察覺虞萬兩的不悅,羅清鳳聽到問,激動地抓著她的手說:“我要寫小說,還是那種傳唱不衰的小說!”
“小說?”得到跟自己想象中的答案十萬八千里的回答,虞萬兩有些摸不到頭腦,困惑地看著羅清鳳。
“是啊,就是小說,還是剛才你提醒我的!”羅清鳳還沉浸在幻想得到巨大成功的興奮之中,表情陶醉而沉迷,水潤的眼睛瞇起來,清秀的小臉竟然會有幾分艷麗的嫵媚,“虞姐姐,你知道不知道哪里能夠出書啊?就是像那些游記什么的一樣,我也想要我寫的小說能夠被很多人看到。”
“你要著書立說?!”虞萬兩驚訝地喊了起來,得來一圈詫異的目光。
“哈哈,我沒聽錯吧,竟然有人要著書立說,口氣倒蠻大的!讓我看看,哪個人這么狂妄!”討厭的人哪里都有,羅清鳳順著聲音看過去,那個人好似有幾分眼熟,“哈,我說是誰哪,這不是撿人飯菜吃的那個么?竟然還敢在書院門口放厥詞大話,人不大,膽子倒不小么!”
那人說著與身邊的同伴對著羅清鳳指指點點,羅清鳳也記起來了,這不就是她第一天來書院看到的四人組之一么?當(dāng)時這人就嘲笑了自己一句,自己沒理她,她倒覺得有理了!
“你們胡說什么?!”虞萬兩主動護著羅清鳳,擋著那些不友好的目光,她把“小說”理解為“著書立說”,也覺得羅清鳳是在說大話,便不知道怎樣反駁。
事已至此,絕對不能否認,否則便是陷虞萬兩于不義了,羅清鳳暗暗嘆息,她哪里來的那么偉大的志向???!
“是啊,我就是要著書立說,有什么不對么?即便我現(xiàn)在不能夠,誰知道我以后能不能夠呢?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羅清鳳挺起小胸膛,站出來鄙視了對方一下,雖然身高上相差太多,達不到藐視的效果,但輕蔑的眼神還是足以說明問題的,她看不起她!
“我們走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跟這種人在一起,沒的熏臭了自己,滿口的臟話,白白惹人生厭!”羅清鳳拉著虞萬兩要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難道等對方動拳頭么?那自己就吃虧大了,更何況,舌戰(zhàn)群儒那是諸葛亮的活兒,自己可做不到。
趁著眾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羅清鳳和虞萬兩溜出了重圍,把書院門口的這場鬧劇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完全不加理會,卻不知道這件事在后來的影響是何等巨大。
停在門口的青布驢車內(nèi)傳來喃喃自語聲:“自比鴻鵠么?想要著書立說也真是遠大的志向啊,小姐交的這個朋友不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