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把羅奶奶的意思跟虞萬兩說了,再三表示了自己的惋惜遺憾之意,虞萬兩也沒有多加追究,看羅清鳳難過,反而率先解了心思,開始安慰她,弄得羅清鳳更加不好過起來。
告別了虞萬兩,羅清鳳也不想馬上回家,便直接往曲明那里去了,敲開了門,只見小童一人,問了才知道,曲明今日有約,去外面吃飯了。
“那、我便不打擾了!”只有小童一個人在家,羅清鳳自覺不應(yīng)久待,便無視小童想要留客的模樣,直接走了,正想要找個茶館坐一坐,順便也訪問一下城中可有房子待售,便碰到了云朗。
依舊是女兒家的打扮,云朗兩手都提著東西,分量不輕的模樣,彎著腰艱難走著,這世界的男子女子在力量上有很大的不同,女子普遍力氣都大些,反而是男子力弱,少有力量大的。
街上行人少,冷冷清清的,云朗僅穿了一件缊袍,肩頭開露的地方甚至都顯現(xiàn)出了亂麻的本色,看著便寒酸,這種袍子羅清鳳曾見韶光穿過,里面鋪陳著亂麻或者舊絲綿,并不怎生耐寒,卻是平民冬日普遍穿著的長襖。
“我來幫你吧!”羅清鳳走上前去,提起了云朗一手提著的布帶,布袋中簌簌有聲,似乎是稻米之類的谷物,重量也是不輕,羅清鳳原想單手提著,卻發(fā)現(xiàn)自己體質(zhì)到底太弱,雙手提著才勉強(qiáng)能正了身子。
云朗愣了一下,問:“你怎么在這里?”
自從書院的小院試考過,跟那一幫的同學(xué)再沒了見面的時候,羅清鳳在書院就讀的時間堪堪兩年而已,跟許多人都不熟悉,離開后除了偶爾還記得李義章所托,打聽一下向明輝如何之外,對其他人也再沒有了交集,哪里想到會在這里碰到?
“提到哪里去?”羅清鳳也不理會他的問話,這句話卻是不好回答的,她家雖在村中住,卻也不是不能進(jìn)城的,在城中某條街上碰到了舊日同學(xué),還要被問一句怎么在這里,好像出現(xiàn)得很奇怪一樣,讓人聽了也是不悅。
“啊,這邊兒走,巷子里頭就是了!”云朗反應(yīng)過來,雙手提了自己那袋東西,走快了些,往前面帶路。
這個巷子口也是常見的,卻從來沒有走到里面去,哪里知道看著繁華的城市后面還有這樣貧民的住宅,看著似乎還不如村里的房子整齊亮堂。
跟在云朗的身后走了一段路才看到一個不大的屋子,走進(jìn)門,適應(yīng)了一下,眼睛才能夠看清屋中的陳設(shè),一張雙人床放在墻角,一張桌子放在正中,還有兩把椅子,其中一個斷了一只腿,只三只腿立著。
沒有臥室客廳的區(qū)分,雖小卻收拾得很干凈,床上的被褥雖不新,卻也整整齊齊疊放著,窗子上貼著素紙,紙邊緣還有人用毛筆寫了小字,細(xì)細(xì)看了,竟是幾個歪歪扭扭的“?!弊?。
過年本應(yīng)是最熱鬧的時節(jié),屋子里竟然只有墻上那尊佛像圖帶點(diǎn)兒紅邊兒,實在是太冷清了。
“把袋子放這里就好了,我家沒有廚房,是和別人搭伙做飯吃的,你略坐坐,我去給你倒杯水來!”云朗不卑不亢地放下手中東西,往右側(cè)去弄水,一個爐子架在那里,上面溫著一壺水,隨時都能夠喝的。
“杯子是干凈的,水也是燒開過的?!痹评拾驯臃旁谧郎?,見羅清鳳不動杯子,以為她嫌臟,便這般說著,很有點(diǎn)兒不喜的意思。
羅清鳳苦笑,這便是自尊過頭了,“總得等水涼一涼吧,這么熱,哪里喝得下去?”
云朗聽了,臉色一紅,扭了頭,說:“我去看看弟弟!”
哪里有把客人扔在這里的?羅清鳳看著云朗匆匆走出的背影無奈著,小心翼翼地端起了杯子,吹散了熱氣,輕輕呷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才喝了兩口水,就看到云朗拉著一個比他瘦小一些的男孩子走進(jìn)來,男孩子的腿腳似乎有點(diǎn)兒毛病,微有些坡,注意到羅清鳳在看他的腿,他愈發(fā)不會走路了,躲在云朗的身后不肯出來。
“小瑞,聽話,出來謝謝恩人!”云朗不悅地拽出了孩子,壓著他的頭讓他給羅清鳳道謝。
羅清鳳急忙站起來,擺手說:“不用不用,這是怎么說的,突然就成了恩人了!”
“當(dāng)時弟弟重病,若不是你借錢給我,只怕他這條命都沒有了,怎地不是恩人?”云朗情真意切地說,“雖然我現(xiàn)在沒有錢可以還給你,但這恩情總還是要記住的,以后若是有機(jī)會,定然會報答的?!?p> “哪里有那么嚴(yán)重,若是你不說,我早都忘了,何況……”何況也不是我一人借給你錢,以前不是有很多人也借給你錢嗎?把“何況”之后的話咽了下去,只在心里轉(zhuǎn)了個彎兒,“錢就不用還了,你也不容易?!?p> 云朗為那一句“不容易”紅了眼圈兒,站在她身邊的云瑞年紀(jì)小,也不太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抬頭看了看哥哥流淚,立刻對著羅清鳳怒目而視。
“小瑞,乖,她是好人,是救了小瑞命的人,小瑞要感謝!”云朗蹲下來,對著云瑞柔聲說教,淚水卻滾滾而落。
羅清鳳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聽著這話音卻覺得有點(diǎn)兒不對,上次在集萃亭見過云瑞一面,當(dāng)時看不清面容,但也見目光明亮,是個聰慧的,怎地現(xiàn)在?
“小瑞上次高燒不退,救治得到底遲了些,大夫說他今后怕是腦筋不大好使了!”云朗站起身,飛快地用手背擦了淚水,難掩眸中哀意。
羅清鳳一時不知說什么,訥訥道:“那你……現(xiàn)在還在書院?”
“是,我還在書院騙錢!”云朗挺直了脊梁,坦然作答,“我年紀(jì)小,除了這個,做什么也不可能馬上得到大筆的錢來養(yǎng)活弟弟,你若是看不起我,便請離開吧!”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羅清鳳急忙辯解,“那樣的事情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被人揭穿,你以后可怎么辦?名譽(yù)壞了,又沒有錢,你弟弟又怎么辦?”
“我原想著……”云朗正想說什么,卻是一聲嘆息,“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羅清鳳摸摸錢袋,也沒有多少錢,索性都取下來放在桌上,說:“這些錢你先拿去用,等過了年,我問問虞萬兩她家可要招人,想來是可以謀一個位置的,你等我消息?!?p> 說完這一句,不等云朗答話,羅清鳳就直接出門,暗想,這杯白水可真是貴!
不管云朗是有意訴苦,還是無意算計,若是看到那種情況,自己什么表示都沒有,怕也不能安心走出那個狹小的房子,唉,算了,便當(dāng)做是日行一善好了,怎么說,他弟弟也是可憐。
虞家是特意從京城給虞萬兩請師傅的,因路遠(yuǎn),要過完年才會過來,所以虞萬兩便隔三差五找羅清鳳一起,或騎馬郊游,或在曲明那里虛度時間,仿佛是要趁便把未來兩年的份兒都給玩兒了。
羅清鳳心中有愧,也就陪著,兩個人說得多了,便自然會說到向明輝身上去,李義章走了之后,向明輝依舊過得自傲,聽虞萬兩一個去年上書院中讀書的表妹說,向明輝的高傲已經(jīng)到了一定的境界,沒有人喜歡靠近他,而他也不會主動靠近任何人,倒是那個云朗跟向明輝還算關(guān)系不錯的樣子。
虞萬兩的那個表妹被分到了梅苑,和那兩人可以說是天天見面,得到的消息也準(zhǔn)確,開始時對云朗還有溢美之詞,可聽到了虞萬兩的內(nèi)幕之說,便歇了心思,再說起云朗的時候便暗含了不屑,少不得要說他與人勾勾搭搭的話,羅清鳳不喜歡聽這些,也就跟那位虞家表妹相交不多。
那日,正在羅清鳳想著怎樣問虞萬兩可能給云朗一個工作機(jī)會的時候,虞萬兩神秘兮兮地說出了個新聞,云朗在書院和人打架,傷了一個有財有勢的,被開除出去了。
事情的經(jīng)過眾說紛紜,虞萬兩幸災(zāi)樂禍,也不清楚詳情,而按照虞家表妹的說法,云朗那天純粹是發(fā)瘋,紅著眼睛狠打一個身強(qiáng)體壯的女生,那女生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身上挨了兩下,后來便把云朗按在地上打了個半死,最后云朗是被抬著扔出書院的。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羅清鳳驚奇,不應(yīng)該啊,云朗能夠周旋在若干女生中間靠著借錢過活,怎樣也不會如此得罪一個有錢有勢的女生才對。
“花燈節(jié)后吧!”虞萬兩不在意地說。
城中本來是沒有花燈節(jié)這一說法的,偏偏今年換了一個從南邊兒來的主官,南邊兒有賞花燈的習(xí)俗,這位主官一來,底下的人為了巴結(jié)討好,便特意辦了一個花燈節(jié),極其熱鬧了幾天。
那……尋思了一下,匆匆告別了虞萬兩,羅清鳳按著上次的記憶,往巷子里去尋云朗了,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好。
云朗家的大門緊閉,一把鐵鎖掛在上面,從破了的窗子往里面看去,被褥都還在,卻亂七八糟的,上面似乎還有血跡污濁,桌椅也倒在地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左鄰右舍都是門戶緊閉,羅清鳳也沒有去敲門,而是轉(zhuǎn)了一圈就回去了,有些事,到底不是她管得了的,知道的多了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