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日,虞萬兩便過來賠禮,作為賠禮的禮物是一柄名為“秋水”的琴,此次上京為的是考試,羅清鳳那柄“綠韻”擱在曲明那里未曾帶來,許久不彈,還真有些手癢難耐,接了琴很是歡喜。本來以她和虞萬兩的關(guān)系是不用如此鄭重其事地賠罪的,但,既然送來了,不收白不收。
“這琴真好,送給了我,你可不要心疼!”羅清鳳試了試音,暗自欣喜。
“人都說鮮花送美人,寶劍贈壯士。這琴是我從庫房里翻出來的,送給了你,不比放著蒙塵的好?”虞萬兩言之鑿鑿,羅清鳳一喜,彈了一曲《喜相逢》,虞萬兩搖頭晃腦地跟著打拍子,還真有幾分知音的樣子。
弄琴畢,韶光把琴小心地放入了琴匣中,收了起來。
“說吧,可有什么事?”羅清鳳品了一口茶,愜意地說著,“預(yù)先取之,必先予之。你肯定不單單是為了賠禮而送琴來的!”
“哈哈,知我者,清鳳也!”虞萬兩笑了兩聲,卻也不見歡暢,眉頭一皺,說,“還不是為了鸞卿,昨日我才知道……唉,也是我這個當(dāng)姐姐的錯了!”
昨日虞萬兩追著虞鸞卿身后去問,自然是什么也沒有問出來,她不甘心,又找了虞鸞卿身邊的小廝來問,其中一個叫做貴兒的,把虞鸞卿的意思說了,讓虞萬兩吃驚萬分。
“你知道,我一直想讓你兩個湊一對兒,一來我深知你人品,必然不會虧了我弟弟,二來也是想著你家簡單,我弟弟不會受委屈,三來么,你我本是好友,若再有一層親戚關(guān)系,可不親上加親?我一廂情愿地吹邊鼓,把鸞卿鼓吹起來了,可你竟……”
虞萬兩說到這里,又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其實(shí),你與鸞卿也是相當(dāng)。你當(dāng)個翰林院學(xué)士能夠有多少俸祿,可你娶了鸞卿,我母親最疼愛他,自然是少不了陪嫁,不說旁的,必然可以讓你富足不少,我知道你不看重這些,跟你說這個也是俗了,但你真的不能有一點(diǎn)點(diǎn)動心么?鸞卿的相貌沒有幾個及得上的,其他的也是極好,否則我家人也不會如此寵愛他,便是有點(diǎn)兒小脾氣,也知分寸,那夜的事,實(shí)在是他氣糊涂了,他既然心里有你,又怎愿意看到你冷落他,只和韶光親近……你也要體諒一二才是??!”
竟然是這樣么?“我知道了,我不會怪他……”
“哐當(dāng)”一聲響,掀開簾子,見韶光在,“我不小心把茶盞打碎了!”韶光說著要彎腰撿碎片。
羅清鳳目光復(fù)雜地看了韶光一眼,嘆息一聲,說:“別撿,用掃帚一起掃出去就是了。”
回到座位上,輕描淡寫地說:“沒什么,韶光一時(shí)手滑。”又見虞萬兩張嘴,急忙抬手阻止她繼續(xù)說,“虞姐姐,那日的話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以前從沒有對鸞卿弟弟起過別的心思,以后也不會,鸞卿弟弟那般品貌配我卻是委屈了他,這件事不要再說,且過一段時(shí)間再看,鸞卿弟弟現(xiàn)在年齡小,一時(shí)誤導(dǎo)也是有的,只求你以后少提我的名字,斷了他的念頭也就是了,他總在家中,接觸的人少,又總聽你提我,難免會覺得有點(diǎn)兒不一樣,但也不一定是喜歡,還要他細(xì)細(xì)思量,莫等以后后悔才是!”
“什么叫‘以后也不會’,你今日鐵齒,以后后悔了可莫來尋我!”一邊是疼愛的弟弟,一邊是自己的好友,虞萬兩夾在中間也是為難,知道羅清鳳不愿,也就不再勸,只愁苦回去如何對弟弟說。
送了虞萬兩出門,羅清鳳立在門口,看著那一輛驢車消失在視線里,還未能回神,這樣的推辭到底還是令虞萬兩不快了吧,她視若珍寶的弟弟被自己百般推拒,她怎會高興?只是……目光回轉(zhuǎn),廚房的窗子開著,可看到韶光正在忙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若是真的選了他,便是想要給他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在現(xiàn)代社會看多了分分和和,戀人間說“分手”好像游戲一樣,今天分了明天好的大有人在,更不用說那等結(jié)婚離婚的了,或者結(jié)了婚又發(fā)現(xiàn)丈夫有了婚外情的,見得多了,也知道堅(jiān)貞的感情只存在于書中,可偏偏,更渴望那樣的感情。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她還未曾體驗(yàn)過情愛,看到的悲劇多了,總害怕自己也會是個悲劇,會為書中的某人牽腸掛肚,柔腸百轉(zhuǎn),卻不會為了現(xiàn)實(shí)中的一見鐘情而心神動蕩,現(xiàn)實(shí)中,她總是過于理智,錯過了一段又一段的姻緣,總想著等到想要結(jié)婚的時(shí)候再找個男朋友就好,誰想到……
算了,現(xiàn)在想這個還太早,對韶光,她也未必就是愛了,只是這個人陪伴自己太久,她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總不忍讓他傷心,先這樣好了,旁的事,以后再說吧!
放下了糾結(jié)難懂的感情,羅清鳳只覺得輕松許多,關(guān)了院門,快步走回去,高聲道:“今天吃什么,我可餓了!”
韶光未曾要求什么,一如既往地對羅清鳳好,羅清鳳便也鴕鳥一樣得過且過,她以為這樣就可以暫避一二,卻不知麻煩總是不會因她的避而不見而真的不見。
“你這幾天在躲我?”
下班的時(shí)候看到虞家的那輛車子就覺得不對,卻還是在那個自稱貴兒的小廝說話后跟著走了,來到了京中最有名的月明橋,據(jù)說在圓月夜于此橋上觀景,可于萬點(diǎn)星光中見兩月并明水中。
月明橋是一座很優(yōu)美的雙層拱橋,橋上橋下皆可通行,橫跨大河,河堤兩岸種有楊柳,又夾雜著槐樹,如今正是槐花飄香的時(shí)候,隨風(fēng)而下的香雨落入碧水中,更增河景,兩岸有賣魚人的船停泊著,漁家總在穿上住,那炊煙氣息中夾雜著槐花香,很是誘人。
夕陽的柔光碎在了水中,蕩漾時(shí),好似點(diǎn)點(diǎn)碎金粼粼而動,猶若巨龍蟄伏,靜待雨時(shí)。
馬車緩緩行在橋上,羅清鳳在車旁邊跟著,直到行到橋上才停下,兩岸正是煙火時(shí),橋上寂靜,少有行人,虞鸞卿在車中坐著,直接問出了那句話。
“并不是如此,只不過這幾日沒往虞府去罷了,以前也不是常去的,這也沒什么不對吧?”羅清鳳柔聲把虞鸞卿的指責(zé)抖了個干凈,若是“躲”,未免是有心人了,她不過順勢避而不見而已,刻意躲避,也把這京城想得太大了些。
“姐姐可曾跟你說了?”
沒想到虞鸞卿的下一個問題轉(zhuǎn)得這般快,羅清鳳愣了一下,點(diǎn)了頭,又想到車中人看不到,便說:“這件事,清鳳只當(dāng)從未聽說過吧!”
“既然說了,怎能當(dāng)做沒說?行與不行,你倒是給個干脆!”
聽得那聲音中三分氣惱,兩分羞澀,還有五分焦急,羅清鳳想了想,覺得是虞萬兩回去后沒有如實(shí)說,而是用話拖延,這才讓虞鸞卿有了誤解,卻又不耐煩等待,這才直接來問他了,這人的性子,倒也真是爽直!
再想到牡丹宴上那一曲《鸞鳳舞》,那樣的風(fēng)姿,色不迷人人自迷。鸞卿,清鳳,虞萬兩總愛把她兩人做對兒,也是應(yīng)了這“鸞”“鳳”兩字吧!
“千般萬般留不住,人棄朱顏花棄樹?!焙ε聜擞蓰[卿的顏面,羅清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念出了這么一句詩,然后道,“聽虞姐姐說弟弟極愛清蓮的書,對這兩句的出處怕是也耳熟能詳吧!”
“自然,你……她的書我都看過,都是極喜歡的?!闭f及“喜歡”,聲音低了好多,透著喜悅羞澀,“這兩句后面的兩句是:白云流水空悠悠,你既——”聲音遏然而止,顯然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
后退兩步,行了一禮,羅清鳳揚(yáng)聲道:“承蒙錯愛,銘感于心。今日時(shí)辰已晚,還是早些回去的好!”言罷,越過了車中人,吩咐車夫往虞府去,這京中是非多,既然此次相見免不了落于別人耳目,倒不如順勢去虞府,也算保全了他的名聲。
一路回到虞府,虞萬兩正為虞鸞卿的久不歸而著急萬分,前些時(shí)日虞鸞卿推拒了不少人家的親事,說不得有哪個壞心的就要作怪,一想到小叔叔發(fā)生的事,虞萬兩就害怕萬分,見到羅清鳳送人回來,才松了口氣。
“鸞卿,以后可不能這樣亂跑了,這京中魚龍混雜,你只帶了個小廝出去,可不是生事?以后若要再出去,好歹多帶上些人!”
虞鸞卿從車上下來,回首去看羅清鳳,他并未蒙面紗,一雙桃花眼中若有水霧蒙蒙,嘴角卻勾起了一個灼灼其華的笑容,道:“那句話我沒說出來,便不作數(shù)!”
“什么話啊?鳳哥兒你和他說什么了?”看到虞鸞卿帶著小廝飄然離開,虞萬兩只有抓著羅清鳳問詢。
羅清鳳愣了一會兒,好倔強(qiáng)的人?。∫娪萑f兩問得著急,道:“原是《梁祝》里的一首詩,被我搬出來了前半句,我想讓他說后半句,沒想到他理解了我的意思,住了口?!?p> “到底是什么詩?”
“千般萬般留不住,人棄朱顏花棄樹。白云流水空悠悠,你既無意我便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