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炯吐血昏迷,高成嚇了一跳,忙不迭讓人去請大夫、熬藥。
前些天請來給趙炯醫(yī)治的大夫,還有兩位在老宅里沒走,很快就趕來診治了,診治的結(jié)果都差不多,說趙炯是急怒攻心,一定要靜養(yǎng),不能再生氣了,不然會嚴(yán)重傷害他的身體。
高成苦著一張臉站在院子里,心里都不知該如何是好。趙炯怎么可能不生氣呢?要保小長房的爵位,必須要犧牲他,他得獨(dú)自承擔(dān)下所有的罪責(zé),這個決定還是他最親的家人所做的,以他的脾氣,絕不可能忍得下??伤偕鷼庥帜苋绾??他如今遠(yuǎn)在奉賢,罪證又非常確鑿,除了老實認(rèn)罪,還能做什么?高成非常不看好他,只是心里依然會覺得難受,無他,如今趙炯身邊侍候的就數(shù)他最受重用了,每日承擔(dān)趙炯怒火的也是他,他真擔(dān)心哪一日主人的火氣上來,會拿他來出氣,到時候他都不知還有沒有命在呢。
想到昨日因為趙炯感覺不到丫環(huán)在替他按摩,就認(rèn)定那丫環(huán)偷懶不出力,命人將她拖出去打了個半死,然后丟出門,高成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那可是趙炯從京里帶回來的親信大丫頭,還兼著通房的差事,在張氏未回奉賢前,趙炯心情好的時候,對這丫頭寵愛得很,結(jié)果她還落得這樣的下場。他高成又算什么牌面上的人呢?
他摸了摸袖袋里那封信,心里有些亂。
那不是剛才讀給趙炯聽的那封信,而是女主人蔣氏寫給他的。這一次京城侯府南下送信,派出來的人正好是蔣氏的心腹,所以她就另外送了封密信前來。密信的內(nèi)容很簡單,既然張氏祖孫未死,那么為了保住小長房的爵位,高成務(wù)必要想辦法把他們祖孫給弄死,只要張氏和趙瑋性命不保,小長房的爵位就穩(wěn)當(dāng)了。
高成正為這事兒心煩呢,姑奶奶想得太好了,可事情哪里能件件如她所愿呢?而且她這主意跟小長房牛氏母子說的可是完全相反的,牛氏與趙玦都在信里囑咐趙炯,不要再對張氏祖孫做什么,以免觸怒皇帝,可蔣氏卻非要將張氏與趙瑋趕盡殺絕……
如果說殺死趙瑋,是為了滅絕小二房能夠襲爵的男丁,只要皇帝不打算在老郡公剛?cè)ナ啦痪玫臅r候就奪了他兒孫的爵位,就只能把爵位傳到小長房頭上了,蔣氏如今有希望馬上成為建南侯夫人,有這種念頭也是常理,可殺死老夫人張氏是為了什么呢?
如今宮里也好,奉賢也好,人人都知道趙炯對繼母嫡弟下過毒手,如今他還跟張氏祖孫在一個宅子里住著呢,張氏有個好歹,誰都會認(rèn)定趙炯是兇手的,到時候趙炯還有命在么?好歹也是公公??!
難不成老夫人張氏那日在城門口說的話不是空穴來風(fēng)?自家姑奶奶是真的有把柄握在張氏手里,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要?dú)⑷藴缈??到底會是什么把柄呢?p> 高成思索間,忽然察覺到有人在外頭窺視自己,忙抬頭望去,就發(fā)現(xiàn)有個婆子在院門外探頭探腦的,見他望來,立刻縮了脖子轉(zhuǎn)身走人。等高成追出去,她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但在另一個方向,又有兩個正在修剪花草的婆子偷看他。
高成心知,如今老宅里的人事已被汪四平那老貨掌握住了,那老貨定是投靠了老夫人張氏,成天打發(fā)了不知多少人來窺視東院里的情形,方才侯爺趙炯又是吐血,又是昏迷,又是請大夫的,一定已經(jīng)有人報到老夫人張氏跟前去了。高成對此很氣憤,卻又無能為力,他現(xiàn)在能把趙炯身邊的親信控制好,就已經(jīng)很吃力了。他原是蔣氏手下得力的人,京城侯府原先是張氏管家,如今則是牛氏的天下,蔣氏只能從婆婆手里分享些許權(quán)利,還沒本事建立起足夠的權(quán)威。他身為蔣氏陪房,若不是得侯爺青眼,那些管事們是不會把他放在眼里的。
高成想到這里,就忍不住嘆氣,他家姑奶奶大概還不知道老家的情形吧?如今這個情形,就算他想對張氏祖孫下手,也無能為力呀……
他還是再等一等吧,如今姑奶奶一定還沒收到他送回京中的信呢,等她收到了修改了指示,他才去做不遲……
高成有一件事沒猜錯,汪四平確實是在第一時間,就把趙炯吐血的消息稟報了張氏。
張氏對趙炯是否吐血并不關(guān)心,她早就不打算理會他的病情了,她更有興趣的,是趙炯在吐血之前,剛剛收到了京城侯府來信這一事實。汪四平對老宅里的人事了如指掌,自然也能打聽到京城侯府剛剛派了個信使來,連那信使是蔣氏的人,他都知道了。
張氏如今對蔣氏很有警惕之心,一聽說來的信使是她的人,立刻就指出:“這人定會私下與高成見面,你且讓人留意他們的舉動,再另行派人盯住高成?!?p> 汪四平連忙答應(yīng)下來。他甚至有些后悔,信使剛進(jìn)門時,他得信后沒有立刻派人盯著,如果那信使已經(jīng)跟高成通了信息,再派人去盯他們就未必有用了。
張氏想起廣平王特地將魯云鵬派到她家,隱了官身以西席之名留幾年,為的就是保護(hù)他們祖孫,想必也是在防著小長房那頭吧?若要讓趙瑋承襲建南侯爵位,確實要提防小長房狗急跳墻,加害孩子。
她立刻對汪四平與秋葉都下了命令:“嚴(yán)守門戶,閉門謝客,只說我們家居喪,不見外人,連族中親眷也盡可能少來往。若有誰送東西來,務(wù)必要一一檢驗清楚,確保無事,尤其是吃食,不管檢驗結(jié)果如何,我們家的人都不能吃進(jìn)嘴里。我和瑋哥兒、琇姐兒的一日三餐,都在這院里小廚房做,每日所需米糧果蔬,汪四平需得再三檢驗過,再送進(jìn)來,萬萬不可有誤?!?p> 汪四平與秋葉連忙肅然應(yīng)下。
張氏又想了想,決定暫時不讓孫子孫女離開她住的這個院子了,老宅里雖有汪四平鎮(zhèn)著,又有誰能保證所有仆人都是可靠的呢?
秋葉對此有些為難:“姐兒年紀(jì)還小,每日只讓人抱到前頭靈堂上露個臉,也就罷了,哥兒每日還要到靈堂上跪靈呢,怎么可能不出院子?若是不讓到前頭靈堂去,又怕會有人說嘴。”
張氏皺皺眉頭,這確實是個問題。她算了算日子,索性心一橫:“也罷,從翻船日子算起,焯兒夫妻去了也有二十一日了,正好過了三七,郡公爺還等著下葬呢,索性就讓他們一道入土吧。”
趙焯夫妻的后事,原本因為趙炯怠慢,辦得十分不象話,張氏回老宅后重新起了靈堂,才有點(diǎn)樣子。只是他們原是橫死,停靈三七二十一日就下葬,也說得過去。說實話,他們的尸首都在水里泡過了,雖說眼下是秋天,但氣味也是不怎么好聞的。而郡公爺?shù)墓讟?,更是早就該擇吉日入土了,再拖下去,又會惹人閑話。
張氏的行動十分有效率,不到半日,她弟弟張朝義已經(jīng)得了消息,趕來相問:“姐姐怎的忽然改了主意,要讓焯兒夫婦隨姐夫一道下葬了?靈堂才起了幾日而已!”
張氏嘆道:“先前后事雖辦得草率,但親友其實都已祭拜過了,如今再祭拜一回,也沒什么意思,索性早早下葬了干凈。不然兩個孩子每日都要到靈堂上吹風(fēng),他們本就年紀(jì)小,身體弱,受這樣的罪,萬一生病了可怎么好?”
一聽說是為了兩個孩子,張朝義就無語了:“姐姐也太溺愛孫兒了,這原是應(yīng)有的禮數(shù),再說他們也是愿意的?!辈贿^想到姐姐如今已經(jīng)沒了兒子,就只能指望這一對孫子孫女了,著緊些也是人之常情,秋天的奉賢也確實濕冷,萬一孩子有個好歹,姐姐將來可依靠誰去?他就沒再說什么。
他提起了剛剛聽說的消息:“我聽人議論,說京城侯府來了封信,趙炯那不孝子看完后就吐了血,還昏過去了,直到剛剛才醒過來。”
張氏挑了挑眉:“醒了么?我還以為他仍舊昏迷著呢。”
“不管他是昏著還是醒了,都不中用了?!睆埑x更擔(dān)心別的事,“不知京城來的信里寫的是什么?該不會小長房那邊又想對姐姐和兩個孩子使什么奸計了吧?”
張氏道:“算算日子,我才回來幾日?這信絕不可能是知道了老家的情形以后寫來的,興許是先前我們翻船的時候,趙炯派人回京中報信的回信吧?廣平王救起我們祖孫后,也給皇上上了表,這會子趙炯那一家子只怕都在忙亂呢,若還敢再對我們祖孫下手,就真真是自尋死路了。你放心,我已命人提防,不會輕易著了道的?!?p> 張朝義點(diǎn)點(diǎn)頭:“姐姐既然心里有數(shù),我也就放心了?!?p> 張氏又告訴他:“過兩日,廣平王辦完了公事,要來看我,與我商量日后的安排,到時候你也過來陪一陪客。我是婦道人家,又是寡婦,從前事急從權(quán),不能講究這么多禮數(shù)也就罷了,如今親友族人都看著,我說話行事多有不便的。”
張朝義未免覺得姐姐也太過小心了些,但還是答應(yīng)下來,心里還隱隱有些小興奮。如今姐姐沒了丈夫,死了兒子,孫兒又小,終于打算依靠娘家兄弟了么?
張氏不知道弟弟的想法,她發(fā)現(xiàn)孫女兒趙琇正躲在房間門邊向外偷看呢,小腦袋一探一探的,見她看過去,就立刻縮了脖子。
張氏忍不住笑了,向她招手:“躲在那里做什么?快來見過二舅公?!?p> 張朝義連忙望過來,趙琇就掀起門簾,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眨著大眼睛賣萌:“二舅公好~”
張朝義心都要化了,一把將她抱起:“好孩子,二舅公還是頭一回見你呢,長得真好呀。”摸了她的小臉蛋兩把,才問張氏:“這就是姐姐說的,被姐夫在天之靈一巴掌打得開了竅的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