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竟是下了一場酒雨!
這般手段,果然是妙不可言。此情此景此月此雨,怎不叫人感慨人生苦短,終究還是要追尋那浩渺的天道,才可揮手間剪紙成月,擲筷成人,灑酒成雨,編織成這如畫美景。雖是幻影如夢,夢醒成空,畢竟也奪這天地之造化,博眾人之歡笑。
一時之間,數(shù)千人舉杯對月,空中妙人仍然歌舞不停,琴聲遙如天際,舞影似近還遠(yuǎn),眾人如墜無邊美夢之中。
靈動呆立半晌,突然間豪氣頓生,一伸手說道:“劍來!”
早有弟子迅速遞上寶劍,靈動拿劍在手,一步邁入空中,騰云駕霧間,劍光一閃,大開大合,一套如大鵬展翅、蛟龍出海的劍法便施展開來。
舞至酣處,靈動想到自今夜起便要長辭世間,雖說不是心生留戀,畢竟此去祖洲,卻與眼前眾人生離死別一般無二,不由心中感慨萬千。心有所感,有感而發(fā),于是慷慨而歌:
“踏歌藍(lán)采和,世界能幾何?紅顏一春樹,流年一擲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紛紛來更多。朝騎鸞鳳到碧落,暮見蒼田生白波。長景明暉在空際,金銀宮闕高嵯峨?!?p> 靈動歌聲古樸、蒼涼,讓人感到撲面而來一股世事蒼海桑田之感,直覺便要駕云而去,不再留戀世間的繁華和恩怨。
張翼軫也是聽得一時無比感嘆。他和成華瑞、紅枕躲在一邊正在閑聊,忽然見到靈動臺上施法,眾人紛紛叫好,便和二人一起來到臺下觀看。不多時成華瑞和紅枕便被人群擠到別處,只留張翼軫一人望月而思,想念父母,感慨身世,為靈動的一時意動感同身受。
正唏噓之時,忽然聽得身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生生打斷了他的思路。
“張道友,我早就看出你本是天縱奇才,上次華山論道,便初露頭角,說前人不敢說之言。如今更是平步青云,行前人未成之事,當(dāng)真是少年俊杰,果然了得!”
本是滿口贊譽(yù)之言,怎的聽在耳中恁是別扭,語氣之中隱含著一絲妒意和酸溜溜的感覺。張翼軫抬頭一看,眼前一張黝黑憨厚的笑臉,正是吳沛!
原來他也來到了三元宮!張翼軫雖是心中沒來由不喜吳沛,但他畢竟也算半個主人,只好笑道:“吳道兄,莫要胡亂夸獎翼軫,不過是細(xì)枝末節(jié),難入高人法眼。華山一別,吳道兄光彩依舊,別來無恙否?”
“不過……”吳沛嘿嘿一笑,調(diào)侃道,“張道友昔日演說木石化形,卻暗中邀請神女假扮杏仙,有欺世盜名之嫌,哼哼!”
張翼軫自是知道戴嬋兒這一現(xiàn)身,極真觀一眾人等立時明白她原來不是千年杏花仙,只怕發(fā)覺被騙,心中多有氣憤。不過此事內(nèi)情復(fù)雜,倒也不便對人明說,只好尷尬一笑,說道:“其實(shí)不過是神女路過,一時興起現(xiàn)身相助翼軫罷了,并非翼軫和神女串通,有意欺騙大家。好在這木石化形之說,卻是真實(shí)不虛!”
“這倒不假,木石化形之說,我現(xiàn)在也是深信不疑!”
吳沛說著,眼睛一轉(zhuǎn),目光又落在張翼軫腰間的溫玉之后,眼中一絲貪婪之色一閃而過,呵呵笑道:“自從翼軫上次講出那木石化形之說,我便銘記在心,甚至遍尋華山尋找木石化形的木仙石仙,以求將他們收錄極真觀門下,共證天道。奈何吳沛福德淺薄,費(fèi)時不少卻一無所獲。好在我也遍翻道門典籍,終于從道門記載的只言片語中尋得一個可以感知木石化形的法子,再由我稍加變動而成,名為探形術(shù),翼軫,這法子雖不復(fù)雜,卻也有些意思,要不要我告知你一下?”
果然……張翼軫見吳沛眼光總是有意無意在溫玉之上掃來掃去,又聽他費(fèi)盡心機(jī)終于尋得感知木石化形的法術(shù),心道看來這吳沛對他的溫玉可是留意已久,莫非他早就懷疑這溫玉出自華山不成?
張翼軫才不怕吳沛向他討要溫玉,畢竟這溫玉化形而出,成為玉成。玉成有靈自動認(rèn)主,便不是無主之物,由不得吳沛說三道四。不過這可以得知木石化形的法子倒是有用,既然吳沛主動開口,豈可拒絕,當(dāng)即拱手說道:“如此就有勞吳道兄了!”
吳沛見張翼軫中計(jì)答應(yīng),心中狂喜,看來那美玉是否有靈,馬上就一試便知。當(dāng)下吳沛便將一段口訣念給張翼軫,連念三遍,張翼軫記在腦中,拱手謝過吳沛,便尋個理由想要轉(zhuǎn)身離去。
吳沛豈可放過眼前的大好時機(jī),攔住張翼軫說道:“翼軫,且慢。我看你腰間美玉光華內(nèi)斂,無論色澤還是水頭都屬上乘,只看一眼,便覺其中靈氣逼人。我這口訣自形成后還未演試成功,不如在你美玉之上試上一試,如何?”
不知何故,張翼軫忽覺吳沛那張堆滿笑容的臉龐格外面目可憎,便想轉(zhuǎn)身就走,不再理會他的無聊之舉。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廝三番五次對他的溫玉頗感興趣,莫非真的看出了此玉有端倪?也罷,不如就此讓吳沛死心,省得他總是糾纏不休。
當(dāng)下張翼軫凝神收心,暗中施展傳音術(shù),連續(xù)輕喚三聲“玉成”。果然不出片刻,腦中傳來玉成的應(yīng)答之聲:“翼軫,不知喚玉成醒來,所為何事?”
張翼軫便將吳沛學(xué)得探形術(shù)告訴玉成,又說他為了讓吳沛死心,有意拿溫玉試一試,末了張翼軫又說:“其實(shí)我也有心試上一試吳沛這法子是否可用?若是可用,日后若是遇到木石化形而的邪惡之人,用探形術(shù)一探便知,卻也不錯。”
玉成略一沉吟,答道:“也好,玉成甘愿一試。這些日子閉關(guān),道法精進(jìn)不少,想必倒也不會被這探形術(shù)逼出原形。”
“如此就有勞玉成了!”張翼軫謝過玉成,抬頭一看,吳沛正一臉發(fā)愣緊盯著溫玉不放,臉上的貪婪之色一覽無余。張翼軫只好輕咳一聲,驚醒吳沛,這才說道。
“既然吳道兄將探形術(shù)無私傳給翼軫,翼軫也不好藏私,這就拿溫玉試上一試?!闭f著,從腰間摘下溫玉,放在手心,道力運(yùn)轉(zhuǎn)間,口中念動探形術(shù)。只見掌中溫玉驀然一亮,內(nèi)斂的光華被探形術(shù)的法力催動,幾乎匯聚成形化形而出。
張翼軫也是吃了一驚,不成想這吳沛雖是秉性不佳,但在道法修為之上也頗有獨(dú)到之處,自行依據(jù)典籍所創(chuàng)的探形術(shù)竟也如此威力非凡,這吳沛倒也不失為一個人才!
再看溫玉,其上流動的光華猶如流水一般,幾乎凝成實(shí)質(zhì),眼見就要完全躍出溫玉,化形成人,卻忽然間猛然一亮,外溢而出的光華又全然收回溫玉之中,隱藏不見。此時溫玉和普通美玉再無半點(diǎn)不同,只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反射出點(diǎn)點(diǎn)瑩光。
眼見成功在望,卻又片刻恢復(fù)如初,吳沛難掩一臉的失望之色,強(qiáng)自一笑,說道:“呵呵,看來張道兄此玉還差些火候和機(jī)緣,可惜了……”
張翼軫也假裝一副婉惜的樣子,搖搖頭道:“若是此玉能夠化形而出,翼軫我還要感謝吳道兄贈我探形術(shù)才得此機(jī)緣!不管如何,翼軫還是要謝過吳道兄!眼下我還有其他事情,如此道兄請了……”
吳沛一聽,也是自知在張翼軫身上無法得到絲毫便宜,原本設(shè)想若是他身上美玉真能化形而出,便以重利或?qū)毼锝粨Q,然后將美玉煉化吸收,平白可增加百年以上功力,一步便可跨入人仙境界?,F(xiàn)在看來這少年身上美玉雖是罕見,靈氣逼人,卻并無天地精華蘊(yùn)含其中。吳沛這般一想,頓時心灰意冷,沖張翼軫一拱手,便要告退。
張翼軫暗舒一口氣,正要暗自高興終于可以送走吳沛這個居心叵測之人,忽然眼前一花,一個清麗的身影出現(xiàn)在面前,聲音中滿是喜悅:
“主人師兄,可教畫兒一頓好找,你卻是躲在了這里……”
張翼軫眉頭一皺,糟糕!這畫兒早不來晚不來,怎的出現(xiàn)得真不是時候!
只是也由不得張翼軫心中叫苦,吳沛剛剛邁出的步子便又收回,回身一看,頓時不由地呆了,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畫兒明艷如畫、亮麗如云的絕美臉龐,身體僵直在當(dāng)場,腦中只一個念頭在不停閃動:世上還真有這般絕代芳華的女子么?
畫兒被吳沛緊緊盯著,嚇得躲到張翼軫身后,嘟囔說道:“主人師兄,這人是誰?畫兒不喜歡他,眼直心歪,哼!”
畫兒一開口,如清風(fēng)出袖,登時吳沛被驚醒,情知失態(tài),黑臉微紅,忙向畫兒施一禮,說道:“在下華山極真觀吳沛,方才多有冒犯之處,還請仙子恕罪!”
畫兒不懂人情世故,心中不喜吳沛,自是理也未理,轉(zhuǎn)身對張翼軫說道:“主人師兄,那邊紅枕姐姐也在尋你,我們過去與他們相會,如何?”
被畫兒晾在當(dāng)場,吳沛不免尷尬,正進(jìn)退兩難之時,忽然發(fā)現(xiàn)畫兒體態(tài)輕盈,渾身上下纖塵不染,猶如九天仙女渾然不著世間煙塵。吳沛近日來沉迷于張翼軫的木石化形之中,很是花費(fèi)了一番心思,也頗有一些心得體會。且不說他的探形術(shù)一經(jīng)施展,便可將變成本體的木石化形逼迫得化形而出,也可以逼得木石化形之人現(xiàn)出原形。
吳沛也自是清楚,木石化形之人雖是表面上與人無異,也難以從身體上分辨出來。但木石化形畢竟是得天地造化和精華而成,凝聚成形的肉身與凡人的肉體凡胎大不相同,不但輕盈非凡,且不著世間煙塵。眼前這女子不但絕美無瑕,似乎周身上下彌漫一股氤氳之氣,生生將四周的飛塵和煙火之氣隔絕在外。
咦?這女子確實(shí)透露著古怪!
吳沛心思一轉(zhuǎn),便暗中施展探形術(shù),意欲探知畫兒真正身份。
畫兒心思單一,自是不知吳沛的玲瓏心思,張翼軫卻察言觀色,見吳沛臉上陰晴不定,既不離開也不說話,站立原地默然不動,心知不妙。吳沛的探形術(shù)端的厲害,若是施展,畫兒定會現(xiàn)出原形!
如何是好?張翼軫情知絕對不能讓吳沛的手段得逞,否則畫兒現(xiàn)出原形,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誰知會引發(fā)什么后果?若被眾人得知畫兒乃是木石化形,日后畫兒的處境定會兇險(xiǎn)萬分!
張翼軫一時心中陡然火起,吳沛這廝,恁是可惡!
畫兒心無雜念,若是強(qiáng)行讓她離開,定會問個不停,這一耽誤必定誤事。若是轉(zhuǎn)身拉畫兒離去,定讓吳沛這廝無端懷疑,若是他以后四處散發(fā)謠言,倒也是一件麻煩事情。
張翼軫還未想出解決之法,忽然感覺手臂一緊,正是畫兒一臉惶恐,焦急不安地抓緊了他的胳膊,顯然畫兒在探形術(shù)的激蕩之下,怕是一時無法匯聚精魄,眼見就要當(dāng)場顯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