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麻煩出示證件?”當(dāng)門口那戴著白手套的保安攔住了她時,云馨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時快了幾百倍。
“啊,啊……”云馨沉著的取下了臉上的口罩,比劃著手指,指了指身后的推車,做了個鋪開的動作。
“你是負(fù)責(zé)宴會桌布的?你不會說話?”負(fù)責(zé)警衛(wèi)的小哥看到她這個樣子,頓時為難了起來,正要再仔細(xì)盤問,手上的呼機(jī)卻又催命般的響了起來,“小王、小王,你那里怎么樣……”,于是他只能先揮了揮手,放云馨通過了,“婚禮下午就要舉行了,你趕快進(jìn)去幫忙布置會場,布置好了就到休息區(qū)呆著,不要亂走,等會兒會來許多人的?!?p> “啊,啊……”云馨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然后帶上了口罩,感激著雙手合十的對著警衛(wèi)小哥作了好幾個揖,這才佝僂著身子拖著拖著慢慢的走了進(jìn)去。
“奇怪,這啞女長的好眼熟,仿佛在哪里見過似地?!毙”0部粗栖暗谋秤?,自言自語的一句,然后很快忘了這個插曲,拿著呼機(jī)回話道,“一切順利,沒有看到喬裝的記者混進(jìn)來?!?p> **
通過安檢,云馨彎著腰,安靜的推著小車從巨大的庭院走過,用眼角的余光看著緊張有序的忙碌著的工作人員,修剪的整整齊齊的草坪和灌木叢,隨處可見的粉紅色緞帶,用百合花和玫瑰扎起來的巨大拱門,拼成囍字圖案的鮮花,湖中游過的成雙成對的天鵝……這一切都在說明此處正在籌辦著一場巨大的婚禮,可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盡管,這里是她的家。
盡管,這一切原本都屬于她。
“你們在干什么,為什么從法國空運過來的香檳還沒到?還有,這是什么,這么丑的東西怎么也敢放在這里?拿走拿走!”正發(fā)呆著,一連串頤指氣使的叫罵聲打斷了她的沉思,云馨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那個穿禮服的女人,立馬下意識的低下了頭,拉高了口罩。
“胡助理,香檳的事情我們已經(jīng)在催了,那邊說飛機(jī)因為天氣的原因有所延誤,不過下午兩點之前一定能夠送到。至于這個花籃,這,這是云小姐的歌迷會送的,好歹也是一份心意,你看……”旁邊的工作人員顯然也不是第一次被找茬了,已經(jīng)下意識的就抖了一抖,一邊擦著汗一邊點頭哈腰的陪著不是。
“催什么催,我不要解釋,借口人人都會找,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如果酒不到,下午的婚宴怎么辦?難道你就讓我們拿著超市里幾百塊錢一瓶的地攤貨去招待客人嗎?!這個臉你覺得是云家丟得起還是孟家丟得起?!”那個姓胡的女人伸著長長的指甲,幾乎都要戳到工作人員的鼻子尖了。
“我,我……”云馨看著那個工作人員臉都憋得通紅,顯然已經(jīng)到了爆發(fā)的邊緣,但最后卻還是忍了下來,“我這就去機(jī)場守著,飛機(jī)一到,即可用最快是速度裝車,絕對不會耽誤婚宴?!?p> “這還差不多?!蹦莻€女人哼了一聲,高高的仰起頭,像一只驕傲的天鵝。
“那這個花籃的事……”工作人員松了口氣,小聲的指著一旁的花籃問。
“拿掉!這么廉價的東西放在這里,多難看。換掉換掉,把荷蘭空運過來的那些紫玫瑰放在這里,云小姐最喜歡這個了。”胡助理毫不猶豫的揮手說道,然后根本不管旁邊人的臉色,直接拿著電話走開了,“啊,是夕兒啊,你放心,外面的東西我都幫你看著,那些上不了檔次的東西我統(tǒng)統(tǒng)讓他們丟掉了,絕對不會破壞你的婚禮的整體格調(diào)的……”
“該死的暴發(fā)戶,眼里除了錢之外還有什么!”云馨走到那個幾乎石化的工作人員身邊時,聽到他這樣憤憤的罵了一句,嘴邊不禁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天天被人咒罵著的。只是那時年少無知,不懂得這句話里的厭惡和鄙視,還單純的相信那個女人告訴她的這只是因為那些人的嫉妒而已……
那時的我,真傻!
工作人員罵完,才意識到云馨正走過他的身邊,于是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兩聲,低低辯駁道,“那些個孩子湊錢買這個也不容易,我女兒也是云小姐的歌迷,我是看著她省了一個月的早點錢捐出去的,就是為了希望能讓她開心點……”
“啊啊啊……”云馨點了點頭,然后比了幾個動作,那工作人員見了之后大大的松了口氣,“原來你是啞巴啊,這就好,這就好。呃,我的意思不是那樣的,我的意思是,你能明白這些就好了。唉,那些個暴發(fā)戶,只知道錢啊名牌啊,根本不懂得真心的可貴,人人都說那云小姐好,我看她還不如你……”
工作人員知道她是啞巴,忍不住又多嘮叨了兩句,這才拿呼叫器喊了其他人來搬東西。云馨推著小車點頭笑著從他身邊走過,心里卻一片苦澀。他不知道,她原本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甚至比她們更徹底的迷戀名牌,更加暴發(fā)戶。
雖然她現(xiàn)在明白這一切,可什么都晚了。
云馨慢慢的推著小車進(jìn)了臨湖的四層小樓,然后按照指示放好了送進(jìn)來的桌布,接著便假裝要去廁所,然后趁人不備溜進(jìn)了安全入口處,用隨身帶著的發(fā)卡捅開了那道鎖。
要論熟悉,這里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里的一切,因為這棟樓原本就是她十八歲生日的禮物,甚至,連外面的那片人工湖,也是父親應(yīng)她要求挖建的。她在這里生活了六年,直到兩年前,被當(dāng)成精神病人綁了出去,塞進(jìn)那不見天日的療養(yǎng)院……
想到當(dāng)時的情景,云馨的手忍不住都抖了起來。不過她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順著樓梯一層層往上走。為了這一天,她已經(jīng)謀劃了很久,雖然她在精神病院呆久了,連自己都懷疑自己有些不正常,可是在大多數(shù)時候,她還是要工作人員拿給她各種各樣的雜書,從里面學(xué)習(xí)了很多以前她從來不曾注意的東西,例如喬裝打扮,例如手語,例如走路的姿勢,例如拿發(fā)夾卡片鐵絲開鎖……
她最初只是準(zhǔn)備逃離精神病院而已,可是自從三個月前看到那張公布婚訊的報紙之后,她改變了主意,在逃離了精神病院之后不但沒有按照原計劃離開,而是想辦法潛入云家。
她想見那個人,她想要去問他,為什么,他會娶別人!
咔嚓!太久沒有打開的安全門被打開時,發(fā)出了干澀的響聲。她用顫抖著的手握住那門把,用盡全身力氣,慢慢的打開了那道門。
咯吱咯吱咯吱……隨著門的響動,眼前的視野在不斷的變大,熟悉的走廊是,陌生的地毯,陌生的吊燈,陌生的壁畫,以及,陌生的他。
云馨站在那里,看著斜靠在墻壁上的他,一身筆挺的西裝讓他顯得更加玉樹臨風(fēng)。當(dāng)年青澀的眉眼已經(jīng)漸漸隱去,刀刻般深邃的五官盛滿了男人的成熟。
“孟……非。”云馨愣了愣神,看著意料之外的他,過了很久才叫出他的名字。
裝啞巴太久了,連她自己都差點忘記自己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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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馨在云家附近已經(jīng)潛伏了很久了,她從垃圾桶的碎紙屑里翻出了會場安排圖紙,其中就有標(biāo)明化妝間的位置。那張潦草的圖紙在別人看來也許是一頭霧水,但是對云家布局了如指掌的云馨很快就判斷出了具體位置,并且按照妹妹云夕的心里,猜出了化妝間的位置。
為了報復(fù)她,或者示威,云夕肯定會選她最喜歡的地方當(dāng)臨時化妝室。云家人都知道大小姐最喜歡臨湖小樓的四層,那里當(dāng)初除了她和她的男朋友孟祈之外,她誰都不允許上去,所以現(xiàn)在搶走了她一切的云夕,肯定要站在那里才肯罷休。
她要用自己的勝利,來彰顯云馨的失敗。她要抹掉一切云馨存在過的痕跡,來防止有人再提起她。
所以,這里改了所有的裝潢,除了走廊的位置不能動,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連人都變了。
云馨站在那里,渾身抖得說不出一句話,一張嘴全是一連串的嗚咽。
“你是誰,你怎么會在這兒?”孟祈看著忽然出現(xiàn)的女傭人,眉頭不禁皺了皺,聲音里帶著世家子弟慣有的高傲。
云馨捂住了嘴,慢慢的蹲下去,眼里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傾瀉而出。
十年前,她與他第一次相逢時,他問的第一句話也是這樣。
“你,”孟祈看著忽然就蹲下去哭泣的女仆,驚訝的閉上了嘴。但是下一秒鐘,他想到了某種可能,頓時上前踏出了一步,“云馨,是你對不對?一定是你,我就知道今天你一定會出現(xiàn)的,你絕對不能乖乖的在呆在療養(yǎng)院里……”
他的聲音迅速的從高亢變得成了低喃,那最初不能自已的激動與歡欣就像是落入沙漠中的水分一樣,倏的就不見了,留下的只有溢于言表的厭惡,“你來做什么!”
是啊,她來做什么?他們早就在多年以前就分手了,那些所謂的愛戀只是她的一廂情愿而已,他跟她在一起只是為了云家的財勢,所以沒有了姐姐,妹妹也可以,是不是?
“我來問你,你為什么說話不算數(shù)?”云馨擦干了臉,慢慢的扶著墻站起來,仇恨的盯著他,“你說過不會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