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未見屠刀碧血盡

　　　　緋心傍晚的時候穿著小宮女的舊衣，借著黃昏又未掌燈之時偷偷溜走了。她梳著小宮女的單宮髻，兩邊垂著碎發(fā)。粉黛不施，素面更顯得臉兒雪白。她這副裝扮的模樣又讓云曦盯了許久，盯得她覺得都快生瘡了，這才把她放出去。她悄眉拉眼兒的右藏右躲，好在她在宮里也熟。知道什么時候走什么路不會碰著人，七拐八繞的可算是回到掬慧宮。

　　御花園的事早傳到各宮那去了，繡靈心里明白的很。壓根沒敢冒頭，直到她回來，這才長松了一口氣。

　　緋心泡在宮內(nèi)自引的百香池里，這整個后宮，只有妃級以上的才會在宮殿內(nèi)引泉池。百香池挨著掬慧宮的后園，占了一整座角殿。是一個四丈長，兩丈五尺寬的，約四尺深的池子。四角綴蓮花，側(cè)壁繪彩鏤，另有八蟾銜珠吐水。

　　整個殿內(nèi)皆用青石鏤花鋪地，走的是宮內(nèi)循環(huán)內(nèi)渠。四周各擺一展八折紫檀山水屏，角梁垂雙層珠光簾。除這個池外，四側(cè)還設(shè)有一應妝飾擺柜，一整面墻都嵌著圍掛，里面是各式的浴衫。下面全放著白色錦柔的勾花巾帕子。角柜里還堆有許許多多上好的香料以及制湯之物。

　　繡靈和繡彩跪在池邊伺候。

　　以往緋心侍寢之后從不讓人伺候沐浴，再累她也自己洗。但今天卻讓她們伺候，主要是緋心不僅是累是痛，更是實在覺得在鬼門關(guān)打了一圈轉(zhuǎn)回來的。緋心不想再花費精力和體力，用在已經(jīng)完全了解情況的兩人身上。況且實在是需要好好想想，日后要如何在宮中維持。

　　其實最難的，并不是你打敗多少對手。于后宮的女人而言，對手三年一來，源源不絕，是永遠打不完的?；噬峡梢岳?，但妃子不能老。年華是最強大也是最無力抵抗的。最高明的，不是站在峰頂浪尖上讓人拍下來，而是成是浪中的磐石。但要想如此，光憑皇上的寵愛是不夠的，遠遠不夠。更何況當今圣上，他的寵愛更是瞬息萬變。緋心不需要他的寵愛，但她需要他的支撐。但經(jīng)過今天，她覺得皇上同樣也需要她的配合?；噬鲜墙柚馄荻琼敶髮?，但現(xiàn)在隨著他羽翼漸豐，顯然與外戚沖突逐漸增多。以外抵外，自古屢然有之。太后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竭力于內(nèi)干涉后宮之事。

　　太后阮氏一族，錦泰國的大士族，追上三代皆列土。其祖曾經(jīng)封英勛王，為錦泰開國以來，少有的異姓王?，F(xiàn)在太后的父親，兄弟，手中皆有重兵。太后兩個女兒，秋平，秋然兩位公主皆所嫁大士族。旁系連枝，可謂遍布朝野。阮家有阮星華于內(nèi)貴為當朝太后，連當今天子都為阮家所保。于朝有星華之父阮丹青，官拜大司馬，為眾阮之首。更有兄弟子侄，姻親在左右護法。至于學生后輩，附傭等等更是不可勝數(shù)。

　　阮丹青日漸老邁，加上皇上已經(jīng)親政數(shù)年，人大心大，漸不愿再做那掌中傀儡。不斷培植可用之人，與阮氏一系磨擦日深。

　　從之前事事與大司馬商議，到如今開始乾綱獨斷。也正是因此，朝堂之上屢起爭端。聽說現(xiàn)在太后之父阮丹青性直暴烈，加之他又是行武出身，又是先帝勛臣。不止一次跟皇上在殿堂起紛爭，據(jù)說有幾次甚至于殿上咆哮?；噬闲闹胁粷M，抑如猛虎伏草，早晚是要咆哮山林，不過是在等待一個合適又合理的機會。

　　這樣的話，緋心需要配合什么呢？借著當下的高位，除掉由太后提拔上來的妃嬪，讓皇上借機打壓她們的宗親？用自己密織宮中耳目之網(wǎng)，提拔維護一些皇上屬意的女人，但又要讓她們規(guī)規(guī)矩矩。她是由太后提拔上來的，但現(xiàn)在皇上卻用她。這般連削帶打，婉嬪林雪清定是知道了厲害，以后也不敢再過于外露了吧？其實緋心倒是不討厭這種春guang爛漫天然之美。算了吧，反正太后她得罪不起，皇上她也得罪不起。她得避開峰頭浪尖，又不能跌進谷底。

　　緋心正想著，忽然掌心一痛，引得她輕抖了一下。一回眼，正看到繡彩垂頭告罪：“娘娘，奴婢手重了。”

　　“沒事，你弄吧?！本p心淡淡笑了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把本宮所有藍色衣衫全部收了吧。置換成新色，花樣你們自己瞧著辦吧，不用支會本宮?！?p>　　“呃？”繡彩愣了一下，繡靈低聲問著：“娘娘，今日皇上跟娘娘說了什么嗎？”藍色是前任慧妃最愛的顏色。所以緋心添制大量有不同質(zhì)料，不同款式，不同花樣，不同深淺的藍色衣衫。但此時突然說要換成新色，讓繡靈忍不住低問了一句。

　　“繡靈，你在宮中呆的時候長。你可知道，慧妃究竟是何病而逝？”緋心忽然轉(zhuǎn)臉看著繡靈，“聽說皇上大婚之時，娶一后一妃以及兩位夫人，皇后阮茵茵是太后親侄女，而這位慧妃阮慧則是太后宗親族女。這二阮入宮之后，這慧妃不過兩年便薨了，年紀輕輕的，究竟何病？”

　　這事宮里無人言說，緋心一直以為皇上對慧妃情深義重，才會因她像而納她為妃。所以她也一直都沒問。但今天皇上的表現(xiàn)，實在讓她懷疑，之前的慧妃，到底是不是像傳說中的那像受寵。

　　繡彩一見繡靈的眼神，便明白她的意思，微嘟了嘴說：“又不讓我聽，我也想知道。”繡彩到底年輕，此時一時嘴快說了，突然又想起緋心，微縮了肩，還不待開口。緋心淡笑著：“在本宮面前，無妨?！?p>　　繡彩抿了唇點頭：“娘娘，繡彩去給您換點茶來?！闭f著，她放了帕子出去了。

　　“娘娘，這事為宮中之禁，太后早明令不得再提?！崩C靈一邊替她按摩肩頭一邊說，“不過，長久些的都知道，慧妃是被皇后害死的！”

　　“什么？”緋心一下怔愣了，萬沒想到竟然是這個。

　　“當時太后為皇上選后妃，皆是從自家宗親，以及親黨一族挑選，當時是選了四個。兩個為阮家女兒，另外兩個，也都是親黨之女?；噬嫌⒒蹫楹?，其她三人為妃，但太后一定要皇上立茵茵為后，慧為妃，另兩人封夫人。其中一個就是現(xiàn)在的寧華夫人，還有一個昭華夫人，不過她成了皇后的替死鬼！”繡靈幽幽說著，“皇上與后關(guān)系不佳，一因后奢，二因后妒。但倒是與慧妃相處很好！”

　　緋心只覺一股子冷汗，皇上嫌后奢？那慧妃豪奢也不差皇后。反觀自她入宮以來，皇后很是儉省。

　　“隨著后宮充盈，皇上能陪伴慧妃的時間也不多。但皇上時常會尋慧妃下棋論詩，每月也必會臨幸。因皇上嫌皇后奢侈，但皇上卻對慧妃之奢不聞不問?；屎竽贻p氣盛，心中忿忿，與皇上吵鬧幾次，又與太后告狀。這夫妻間的事，太后也不能強拉說和，唯有勸。但因此皇上與后關(guān)系越加惡劣，皇后與慧妃本來情同姐妹，也因此情感漸遠！”繡靈繼續(xù)說著，“后來慧妃有了身孕，接下來的，娘娘就能猜到了吧？皇后本只想墮其胎兒，卻不成想一尸兩命。這事情皇后嫁禍給前往探妃的昭華夫人。昭華夫人懼怕殿前解釋不清，回宮自盡了?！?p>　　“嗯?！本p心瞇了眼睛，忽然問了一句，“慧妃懷孕之時，你可曾見過？”

　　“當時奴婢沒在掬慧宮當差，不然奴婢也沒福氣伺候娘娘了?！崩C靈的話緋心當然明白，連掬慧宮的人全都處理了。那說明，事實遠不止聽來的這些。至于真實的是什么，緋心不想再猜，或者挖掘出來，不過讓人齒冷。

　　反正最后的結(jié)果是，皇上親政兩年之后，太后為他選的四個宗親之女，去了其三。兩個死，一個等于廢了。兩個都奢，但只斥一個，如此不公，當然引起妒火。利用了女人的妒心，太后苦心的安排，最后留在皇上身邊的，只有寧華夫人一個。而這個，或者是最聽話的吧？緋心想著，不由的打了一個寒戰(zhàn)。身處暖泉之中，居然更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