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女子亦欲守臣綱

　　　　緋心第二天便前往長安殿請罪，阮星華一見她病歪的樣子，倒不像是裝的。面上也緩了許多，直言說這些天好生養(yǎng)著，別再折騰病體，規(guī)矩在行宮可免則免。這才給了緋心靜養(yǎng)的時間。她一連養(yǎng)了七八天，腫消的倒是快，破皮也漸好，但青淤卻一直難化。她也正巧找個機會不出門，合著她隨行來行宮游幸，別說逛山了，便是這宮苑一角她都沒去盡，就跟來這閉關(guān)沒什么區(qū)別。

　　但她人在閉關(guān)，眼耳可沒閑著。這幾天，誰又去輝陽宮，去的次數(shù)最多。誰不是老實聽召自己送上門去的，誰又巴巴的想計跟皇上碰面討巧，她心里都有準(zhǔn)譜?，F(xiàn)在是皇上讓她整頓后宮，她自然要做的好。行宮里先有個成算，回去了，搬出祖宗規(guī)矩來，憑誰也難露頭。

　　皇上與臣工在山中游了幾次，又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微了服去四周邊鎮(zhèn)掃看掃看，只是沒再去南驪鎮(zhèn)，緋心估計是怕再碰上那個掌柜，說吐魯了嘴。這一眨眼，該回宮的日子也就近了。居安，行執(zhí)兩府已經(jīng)飛報了京城，讓宮中準(zhǔn)備出迎。這邊亦準(zhǔn)備好一切，欲動身回宮。

　　這些天緋心一直稱病，就連居安府為皇上準(zhǔn)備的內(nèi)苑小宴也沒去。既然在太后面前說病，斷不能一有宴請便馬上生龍活虎，如此哪里像得？聽說宴上皇上派賞，無人落空，是北域所煉奇香。不過因緋心沒去，皇上似是把她這個人給忘記了。沒她的份！

　　這事繡彩還叨叨了兩回，因她覺得自家主子是個好香的，還曾經(jīng)是給皇上制過香的。雖說這賞沒什么金貴的，但是個念意，皇上也不該想不起貴妃。

　　緋心倒是覺得無所謂，她并不是好香。只是當(dāng)初為母而制，久而久之，成了習(xí)慣罷了。況且香料她宮里多的是，她也不在意這些個。她現(xiàn)在只是盼著叔叔快來京師領(lǐng)差，差事落了實，她手底下也寬裕些。不過這些個事，都得回宮再說。

　　今日正是起行之日，她養(yǎng)的這幾天，皇上一天也沒來瞧過她。除了頭一天裝個門面讓陳懷德來了一趟，后來就再沒動靜。連讓汪公公來問候一聲也沒有，有時緋心也覺得淡淡失落。但這想頭總是一閃即逝，從形勢考量，皇上不來看反倒不會讓她太過于鋒露。所以，緋心也沒空去琢磨那點失落。

　　德妃倒是來瞧過兩回，因緋心這幾天身上的確不爽利，那晚回來之后又趕上信期，面色很是不好。德妃雖是心里生疑，但也不好表現(xiàn)出來什么。更因后來皇上對緋心的病情不太關(guān)心，倒是讓德妃又有些寬心。

　　緋心倒不在意別人如何揣度，她這幾天一直在琢磨。她與皇上有時想法一致，皇上交與緋心的事情，有時不需要說的太白，她也能明了他的需求。但有時他們卻大相徑庭，她對他處事完全摸不著頭腦。有時她左思右想，亦是不能通達。他時而按理出牌，時而不按規(guī)則。不過本來就是如此，天意難測，圣心難度。擅自揣摩圣意是死罪，舉凡諸事，皆有目的?；蛘呤撬麄兡康南啾?，才致她無法捉磨。

　　這些她并不在意，君為臣綱，為三綱之首。她雖是后宮女人，同樣也先是‘臣’，為臣者，不需要揣度圣心，只需盡心效主，有忠君之心便為首則。之前她之所以惹怒他，是因她擅自度其意，認為自己無用該棄，討要身后之名的恩典，這就是不忠的表現(xiàn)！這錯誤她以后不會再犯，只消她盡心忠君，為皇上謀事。不再事事先度圣心，討要恩典，至自家于度外，便可保得齊全周整。

　　她便是這般想后，頓覺自己輕松了許多。她依舊重視聲名，但想來以前挾于太后與皇上之間，不敢大展拳腳為皇上辦事，實是不夠忠心。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擺脫挾縫，更是沒什么可顧忌的了。

　　回宮之后，亦已經(jīng)過了年節(jié)。諸事開始上軌道，皇上因正月時閑暇，臣工亦是隨著逍遙了一月，至二月初八從行宮回來，皇上便事事督謹，越加勤勉。

　　天下有明主，則為萬民之福，緋心為此也覺是自己的光榮。若是她在一個昏君后宮，以她以往這種不敢勸誡，只省自身的個性。定是也要背上一個奸妃的惡名。也正是因有他，后宮無人承“奸”之名。所以，除了光榮之外，還覺得格外感恩。

　　云曦于朝堂之上躬勤，緋心于后宮之中掌持。她回宮之后，便與德妃商忖后宮肅風(fēng)之事，欲先從啟元殿下手，不許任何宮妃以任何理由前往打擾圣上安寧。

　　因祖宗有訓(xùn)，一向諸人只聽得未管得。如今貴妃拿此說事，貴妃入宮早，德妃林雪清也不多說什么。況且雪清早就對眾嬪妃就種媚行之色看不順眼，現(xiàn)在順?biāo)浦?，由著讓緋心去出頭。德妃點頭應(yīng)和，拿出德妃掌印落在緋心的表奏上一并承給圣上。

　　云曦瞧了，大筆一揮便準(zhǔn)了，下了手諭，全權(quán)交與貴德二妃處理。這道旨一下，緋心就開始挽袖子大刀破斧。她頭一個是還啟元殿清靜，第二個便是要截斷那些天天埋伏于皇帝回宮路線，企圖與皇上不期而遇的伎倆。她廣布眼線，將那些從執(zhí)路太監(jiān)口中得到消息的女人一一攔截，并且處置了幾個以此生財?shù)膱?zhí)路太監(jiān)。更令于宮禁之后，宮妃不得出所住宮房，不得于四處游走。每日皆嚴查巡探手冊，不時布巡燈巡探以作查訪。宮禁嬪妃不得外出，這也是有祖訓(xùn)的，現(xiàn)在緋心搬出來，聲壯腰粗，格外有理。

　　雪清心里也覺得稀奇，這貴妃見雪清上位之后就諸事不管。怎么行宮一趟回來，就跟轉(zhuǎn)性一樣開始事事掛心了？不得出入啟元殿這可以理解，那里畢竟是個理事的地方，外臣侍衛(wèi)常有出入，如此這般嬪妃再去也不太象話。但后頭這兩條可是有些過了，擺明了不讓妃嬪主動接近皇上。

　　其一，貴妃這般斷了太監(jiān)生財之路，下頭不敢言語，但心有芥蒂。其二，諸妃因此必生不滿，到時總有見皇上的時候，總歸有忍不住說幾句的。一個人說便是謊，十人來說便成真。貴妃以往一向處事乖滑，從不肯出頭，總是冷眼看后宮爭斗，自己一點錯處也沒有。如此才能一直穩(wěn)居三妃之首，如今她這般做，分明就是給自己豎了更多的敵人，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德妃縱是心內(nèi)覺得怪，但也不多理會，后宮之中，沒有永遠的敵人，同樣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更何況，她們同侍一君，單就憑此，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朋友。

　　在緋心這種密羅織網(wǎng)般的管理之下，后宮的確清靜了不少。啟元殿那邊是無人再敢涉足，入夜之時，各宮嬪妃也算自安。緋心很是辛苦，但心里卻是比曾經(jīng)坦然了不少。這樣一來，必是會得罪人，但是，若真是想做到能持掌內(nèi)宮，就不能怕得罪人。以往，她凡事皆不肯出頭，總念著收買人心。這四年，一直做老好人，錢亦也花了無數(shù)。的確是收到不錯的效果，有極佳的消息網(wǎng)。但是，光是這樣是不夠的。古有云，文死諫，武死戰(zhàn)，以為忠矣。她非男子，不能以文輔于朝，以武鎮(zhèn)于疆。但于這后宮之中，她亦要謹持忠君之心，不再以個人榮辱而戚懷。當(dāng)她想通了這一點，便覺得輕松而無懼。

　　但后宮之中，有名謂的嬪妃好幾十，有些沒位沒膽沒錢也沒依靠的自然敢怒不敢言。但有些就壓持不住了，比如靈嬪，俊嬪，和嬪，吳美人，華美人。這幾個平日里就結(jié)成小幫，對貴德雙妃把持后宮很不以為然。如今貴妃如此擠兌人，自然是忍不下氣的。一時間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少，太后也把貴妃叫去問了問情況。雖然沒什么重話，但意思也是讓貴妃別做的太過。

　　靈嬪一向是個精明人，她是同期進宮封位最高，但家世最差的一個。自從阮丹青出事之后，緊著西北總巡又讓人彈劾，證據(jù)確鑿讓皇上抄了家。本人拿到京里論罪，一眾妻妾子女仆人全充了人市。聽說家里抄出銀錢數(shù)百萬之巨，后來又牽扯上幾個大族，著實鬧了一起。靈嬪的父親借此補繼上位，成了西巡九省的總領(lǐng)司馬。其實這是皇上在逐步清除阮家勢力，慢慢收剿兵權(quán)。上任北巡是阮丹青的姻親，貪污的證據(jù)早在皇上手里壓著?，F(xiàn)在阮丹青一死，緊著就是他兩個兒子因服孝先后讓皇上卸了職，現(xiàn)在就開始慢慢清阮家的連枝。

　　當(dāng)初靈嬪進宮，除了德妃先封的之外。其她人就數(shù)她的位高，她當(dāng)然也明白皇上的意思。借著這個提攜父親。這是皇族與世家之間千百年的定律，世家借著與皇族沾親從而提高地位，獲得更大的利益。皇族借著世家達到穩(wěn)固江山的目的，而送進來的女子，除了為皇家添血脈之外，還肩負著同樣的任務(wù)，就是成為家族攀爬的階梯以及穩(wěn)定雙方關(guān)系的人質(zhì)。

　　靈嬪因著這一層，自然不會在宮里生事，以免連累父親在外的發(fā)展。加上她家里京上沒人，她自然就格外的小心，一直采取的都是坐山觀虎的策略。但她也斷不能因此就甘心讓貴德雙妃再度坐大，那樣下去她便是不戰(zhàn)而敗。所以她就沒事點點火，扇扇風(fēng)，等那忍不住耐不了的先鋒出來！

　　總有先鋒出來的，而這個，正是華美人！靈嬪這個小集團等的是槍頭，要看交鋒之后的結(jié)果。而緋心這里等的也是槍頭，要殺一儆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