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獨(dú)自在家的齊粟娘（七）小修

　　齊粟娘淋得一身濕透，抬著錫臉盆奔了進(jìn)來，當(dāng)頭向炭盆中倒下，只見得白煙亂冒，吱吱亂響，炭盆里的火終于滅了。

　　齊粟娘方松了一口氣，轉(zhuǎn)眼看得連震云手上抓著著火的夾綢衣，愣愣發(fā)呆，急叫道：“還不趕緊打火！”見著那火向上冒，快燒到連震云的手，搶著上前，去扯那衣服。

　　連震云神思恍惚中，察覺有人來奪他手中之物，順手一推，立時(shí)將齊粟娘推撞到妝臺上，嘩然一陣大響，紅木鑲銀的妝臺猛然側(cè)倒，掛住朱紅雙喜云錦幔帳，將它從橫架銅頭帳桿上絞了下來。

　　齊粟娘抬眼看得朱紅雙喜云錦幔帳從天而降，輕呼一聲，卻被包了個(gè)結(jié)實(shí)，還未回過神來便被一股大力扯著和妝臺一起翻倒。隨著重物砸地的轟然聲，妝臺上的金釵翠鈿，牙梳骨蓖，胭脂花粉一陣亂滾，全撒在了朱紅幔帳之上。

　　連震云被重響驚醒，又聽得齊粟娘驚呼，大吃一驚，甩下綢衣，三兩下拍滅火焰，丟了濕巾子，撲到朱紅幔帳上去拉齊粟娘。

　　先時(shí)朱紅幔帳一落，內(nèi)室里間江寧描金撥步大床上的蓮枕鴛被，元紅蓮帳，錦帶銀鉤，綺麗滿室便現(xiàn)了出來。連震云看得一呆，火焰一黑，內(nèi)室里便陷入一片黑暗。

　　院子里的雨下得更大了，對面書房里敞開的房門中可見兩盞油燈，被卷入的冷風(fēng)和漂雨打得左搖右晃，奄奄一息，微弱地堅(jiān)持著。

　　連震云跪倒在紅帳上，借著這一絲微光，四處摸索齊粟娘，“夫人，夫人？”卻無人回應(yīng)，著急間聽得呼吸聲從右側(cè)傳來，連忙爬了過來，隱約見著紅帳包裹著一團(tuán)物事，連忙用力拉扯，卻聽得一聲呻吟，又急又喜道：“夫人，怎么了？”說話間，交纏的帳幔已是解開大半，他一把將齊粟娘抱在懷中，摸索著她的四肢，急問道：“哪兒傷了？”

　　齊粟娘忍著全身的疼痛，伸手向右肋下摸去，舊傷處一片灼痛，妝臺角正撞在上面，她勉強(qiáng)抬手，推開連震云在她肩上摸索的手，喘著氣道：“沒事，只是一點(diǎn)撞傷?！?p>　　連震云聽到這句話，惶急的心終于慢慢安定了下來，他粗糙的手背感覺到微帶繭子的小手，又柔又軟，他生著厚繭的手心隔著濕透了的細(xì)葛布春衣，觸摸到了潤膩的赤裸肌膚。

　　連震云的心，簡單而用力地跳著，那只小手轉(zhuǎn)眼又離開了，似是摸向了傷處。隨著黑暗中傳出一聲輕輕的呻吟。連震云的身體一緊，從喉嚨里吐出一聲低低的喟嘆，內(nèi)室里黑漆漆的，既看不到臉，也看到不心，因怕這婦人起疑，一直潛藏著的心思便在這片黑暗中，隨著這一聲嘆息晃晃悠悠浮了上來……

　　連震云慢慢俯下身去，柔聲道：“撞到哪里了？讓我看看?！?p>　　齊粟娘疼痛中，只覺連震云的手從她肩頭滑了下來，順著她的手臂，摸向她右肋下的傷處，她還沒來及喝止，那大手已是摸到了肋下，輕輕一按，齊粟娘頓時(shí)痛叫一聲，全身冷汗直流。

　　連震云的手一緩，俯首在黑暗中看著齊粟娘，柔聲道：“很痛？可是有舊傷？”

　　齊粟娘咬緊牙根，吞住到了喉嚨眼里的呻吟，她心中有疑，想細(xì)看連震云神色，卻被黑暗擋住，她待要說話，卻覺得那手離了傷處，在四周緩緩地游移著，漸漸向肋邊的衣縫結(jié)扣處而去。

　　齊粟娘大驚，正要喝罵，連震云又道：“可是上年所受，被腳力所傷？”

　　齊粟娘一愣，想起德州行宮里的事兒，猶豫著道：“確實(shí)是……”把不準(zhǔn)連震云是在給她看傷，還是別有所圖，齊粟娘正要開口謝絕他的看示，散落一地的脂粉泛出了的香味……

　　連震云從濃烈的玫瑰香中查覺到那一絲熟悉的殘菏暗香，那暗香誘惑著他，纏繞著他，驅(qū)趕著他

　　猛然間，對面書房中油燈突地大亮了一下，連震云的眼角被一點(diǎn)寒光刺痛，到了嘴邊軟語央求頓時(shí)吞住，只見朱紅云錦帳上一支蒼白的小手，青筋冒起，死死抓著一根如意頭金釵，金釵尖端寒光閃閃，冷冽寒心！

　　連震云只覺一盆冰水從頂門直澆下來，寒到腳底，神志一清，慌忙收手，將齊粟娘扶起，鎮(zhèn)定問道：“夫人，依我看，這傷雖是不重，仍是要請大夫看看才好?！闭f話間，將齊粟娘扶到妝凳上坐好，退開了三步。

　　齊粟娘在黑暗中凝視著連震云，“妾身明日便請大夫過來看傷。今日天晚，妾身傷疼，大當(dāng)家請回罷?！?p>　　連震云低頭拱手一禮，“是，草民告退?！鞭D(zhuǎn)身出了門，又聽齊粟娘在身后道：“大當(dāng)家通達(dá)聰穎，五圖俱已熟識，明晚在家中溫習(xí)便是，不用再辛苦跑一回了。”

　　連震云腳步一頓，頭也不回，慢慢道：“夫人說得是?！闭f罷，走入雨中，跨過大院，到了對面書房。

　　齊粟娘聽得書房內(nèi)一陣悉索卷圖的聲音響起后，又是一陣腳步聲到了書房外，接著便是戴竹笠披蓑衣的聲音，再過得一會，院子里便只聽得陣陣雨聲，便無他人。

　　齊粟娘微微松了一口氣，慢慢將右手中的金釵籠入了袖中，只覺腦中暈沉，“怕是誤會了他，只是不可不防……”緩緩站起，將房門嚴(yán)嚴(yán)插上，踩著朱云云錦帳上凌亂的首飾胭脂，一步一步走到床邊，脫去濕衣，倒下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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