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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一粟雪

六 懸絲垂釣 愿者上鉤

滄海一粟雪 禤涄 3881 2024-10-15 08:00:00

  事情刻不容緩,所以徐棠棣快馬加鞭,在正午太陽高懸在天空之前趕在了行宮所在的山腳下。

  “有人?”徐棠棣撥開枯枝,落腳之地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使得自己的行蹤暴露無遺。他偶爾會突然停下腳步,然后傾聽周邊的動靜。

  索性,只有他一人的腳步聲。

  他記得前朝有詩人曾形容崇陽行宮“千窗萬瓦朱墻砌,崇陽百年屹如瘦?!逼渲小笆荨敝傅氖谴筘窎|南部一座名為瘦腰峰的山巒,如今瘦腰峰仍在,只是朱墻琉璃瓦已經(jīng)脫落大半,荒棄如廢樓,令人惋惜不已。

  “如果幽云仍在,邊境固若金湯,崇陽或許還能如昔日的詩人所贊美的一般弘偉,可惜了,可惜......”徐棠棣摸了摸馬的額頭,馬兒像是通靈性一般低下頭,無聲回應(yīng)了他。

  不多一會兒到達(dá)了門前,門前的牌匾已經(jīng)受到風(fēng)雨侵蝕變得模糊,但是石磚累砌的大門仍然向人們陳述著昔日的輝煌。只不過,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與周圍荒草叢生的景象有別,崇陽行宮門前基本沒有多少落葉,反倒像是有人正在居住的樣子。

  徐棠棣抱著雙臂,在門口徘徊了很久,然后試圖敲了敲門,可惜沒有人回應(yīng)。

  “奇怪,總該有人開門吧,難道里面的人出門了?不對,行宮周圍這么大,不可能只有一個人清掃?!庇谑撬餍酝崎_門,大步跨了進(jìn)來。

  進(jìn)門之后,他發(fā)現(xiàn)周圍似乎還擺放著一些生活用品:從竹籃,簸箕,到石舂,還有一些床單還晾在外面——明顯是有人在這里長期居住??墒侵茉獠]有一個人回應(yīng)他,難道是這些人出事兒了?

  “不行,這些人是重要人證,就算沒有參與也要把他們攔下來?!毙焯拈D(zhuǎn)身,朝著更深處走去。

  如他所料,在偏殿發(fā)現(xiàn)一扇上了鎖的門——那門鎖并沒有生銹,看上去是新?lián)Q的。徐棠棣用力拉了一下鎖,鎖紋絲不動,緊接著,他用力一踹,門轟然打開,霎時屋里的灰塵朝他撲來,來了個猝不及防。

  徐棠棣先探出個頭向里面張望,發(fā)現(xiàn)在房間的角落里有什么東西正在蠕動著,他慌忙湊上前去,解開上面的黑布——里面赫然是雙手雙腳被捆了個結(jié)實的潘燕。

  “你是誰?”徐棠棣明顯被嚇到,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潘燕的嘴里被人塞了紙團,說不出話,他又趕緊湊上前去,小心的把嘴里的紙團清理干凈,又為潘燕解了綁。

  “你是誰?為什么在這里?是誰綁了你?”徐棠棣的目光陰沉,這幅樣子明顯嚇到了潘燕?!按髠b饒命,大俠饒命啊,你就算是換一批人我也就只能知道這么多了啊!”

  信息量太大,徐棠棣明顯愣了一下,,隨后他抓著潘燕的手臂追問:“把事情說清楚,那伙人是誰?我是來找你們的,絕對不會傷害你?”

  “真的?”

  雖然-貿(mào)然暴露身份有些危險,但為了證明自己,徐棠棣將保管在懷里的出關(guān)文件拿了出來——當(dāng)然,沒有打開,為了不暴露自己的姓名。

  “你總該相信了吧?!?p>  此時的潘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誰是友人誰是兵了,像是看到救命恩人了一般撲了上去,“大人,我被一伙商人綁架了!他們把我的同伴擄走,把我留在這里,說要當(dāng)什么誘餌,我就是一當(dāng)差的嬤嬤,我能有什么壞念頭啊......”

  當(dāng)差的......嬤嬤?還是在已經(jīng)荒廢的崇陽行宮里?眾所周知西秦人對崇陽行宮可以說是完全忽略的態(tài)度。當(dāng)?shù)氖钦l的差?干的是誰的活?

  徐棠棣就這樣被抱著,低頭看著楚楚可憐的潘燕,一股無名的怒火自心頭升騰而起,但是出于禮貌和獲取他人信任的目的,他并沒有拆穿潘燕。

  “你知道那伙商人是哪里的?去了哪里嗎?”

  “好像是大胤的,向著樓陽進(jìn)發(fā)了......”

  大胤的,到樓陽的商隊?徐棠棣的腦海中浮現(xiàn)了某個女人的身影。

  難道真的是她?她來攪和什么勁兒?

  “我會帶你出去,作為交換,請務(wù)必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事無巨細(xì),我全部都要知道?!迸搜喔屑さ剡B連點頭。然后握著潘燕的手打算離開

  就在此時,忽然不知從哪里射出來一支箭,正好命中了潘燕的脖頸,潘燕就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是誰?!”徐棠棣幾乎憤怒的吼道。

  沒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更加密集的箭簇和不知何時被關(guān)上的房門。

  徐棠棣此時正處在孤身一人的狀態(tài),情急之下他拔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劍,試圖用劍來格擋一下這如雨的箭簇。

  但是明顯沒有多少用,在一番激烈的搏斗后,雙手難擋四臂,即使徐棠棣的身手的確不錯,但是肩上,腿上還是中了好幾箭,箭雨就像山洞中的蝙蝠和蟲子一樣,越打越多,越打越亂,徐棠棣只能保證自己能護(hù)住要害,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

  漸漸的,徐棠棣還是感覺力不從心,漸漸地,手里的劍開始不聽自己的指揮四處亂晃,眼前銀色的劍光漸漸讓自己的視線趨于模糊,自己此時也被逼到墻角再無退路。

  他忽然有些懊惱自己這次出門沒有帶人了——他原本以為荒廢的皇宮里本不會出現(xiàn)什么意外的,事實證明,意外總會比自己的推斷捷足先登。

  “總不能,在這里......”

  突然,搖搖欲墜的窗戶被破開,上面舌尖的人明顯有一瞬停頓,隨后,數(shù)十片如同銀色的葉子的東西從窗外飛了進(jìn)來,齊刷刷地射向了房梁。房梁上的人直挺挺地倒下,就像是被打下來的鳥一樣。

  “抱歉,徐公子,我們似乎來遲了?!?p>  來者徐棠棣覺著面熟——似乎是文若身邊的那個侍衛(wèi)。

  果然和那個女人有關(guān)!

  衛(wèi)堯先是檢查了那些刺客的-狀況——毫無意外,在胸口中數(shù)支箭的情況下,無人存活。

  “閣主給的武器還是太過猛了些,下次應(yīng)該給她提提意見的?!?p>  “原本還想留個活口的,”衛(wèi)堯蹲下去,撬開其中一個人的牙關(guān),然后合上,,眉頭緊鎖,站起來,踹了刺客兩腳“是死士,這群人恐怕在處于劣勢的時候可能會率先咬破后槽牙藏的毒,看來是真的一次性用品?!?p>  然后衛(wèi)堯回過身,將角落里快縮成一團的徐棠棣拉了起來。徐棠棣墨藍(lán)色的袍子上面滲出的殷紅,將衣服染出一片片深色的污漬。

  “實在抱歉,公子,我們并沒有預(yù)料到這次的人會這么多,給您造成了麻煩,”然后又擔(dān)憂地看了看身上中了好幾箭的徐棠棣,“還叫您受了這么重的傷,稍后我們會派人把您送回去的?!?p>  “不必了,”徐棠棣揮了揮手,“感謝你們的好意,但是我需要緩緩,今天帶給我的信息量太大了?!彼麆傁胱叱鲩T,傷口帶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痛呼一聲,然后跪倒在地上。

  正所謂,逞強之心不可有。

  “只需要包扎便可,剩下的我可以自己處理的?!毙焯拈€在嘴硬。

  “閣主囑咐過我,此事如果牽連到別的人,應(yīng)該把善后工作做好,商人狡詐,但是在后事的處理上也是有分寸的。”

  “嘖,又是商人。”徐棠棣苦笑道,剛一動彈,傷口又牽連著神經(jīng),“嘶......”

  “那那個女人呢?”徐棠棣用僅剩的左手指了指癱倒在一邊的潘燕。

  “死了?!?p>  “什么?”

  “和她的同伙一樣,死不足惜?!毙l(wèi)堯冷靜地說著,打好了最后一個結(jié),“小人醫(yī)術(shù)不精,只在參軍時學(xué)過一兩次包扎的技術(shù),雖然美觀性堪憂,但是能保大人回去之前傷后不會因為崩裂而出血?!彼鹕恚蛐焯拈ι斐隽耸?。

  但徐棠棣并沒有抓住,他坐在地上,盡管不得不仰視著衛(wèi)堯,但還是慍怒地質(zhì)問衛(wèi)堯:“你家閣主究竟想干什么,殺了崇陽行宮的證人似乎對她的生意并不沖突。”

  “這屬于商業(yè)機密,無可奉告。”衛(wèi)堯平靜地告訴他,就像是向客人重復(fù)那些已經(jīng)滾瓜爛熟的注意事項一般。

  “我搞不清你們究竟想干什么,是敵是友?”像是在嘲諷自己的無能,徐棠棣干笑了兩聲,胸腔震動使得他又干嘔了兩聲。

  “閣主讓我?guī)Ыo你幾句話:‘我只是在踐行我自己的正義,當(dāng)你在看到衛(wèi)堯的時候,你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必然會參與進(jìn)營救景王殿下的行動中,但為了行動,我可以使盡陰謀詭計,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于草菅人命,這是我所堅持的道,而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你無法阻止我?!?p>  說完衛(wèi)堯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屋子里只剩撿回一條命的徐棠棣和滿屋的尸體。徐棠棣掙扎著起來,慢慢挪動到刺客所在的為止。

  他們中大部分人尸體已然開始發(fā)冷,而徐棠棣一一扯開了他們蒙面的黑布。

  “莊王的人?”徐棠棣瞳孔地震,為了驗證又湊上去細(xì)細(xì)端詳了一番,當(dāng)年莊王給禮部遞送文件時,正好是這個人送的,他十分確信,因為之前好幾次都看見他跟在莊王的身后。

  他有些恍惚地站起身,在屋子里一瘸一拐地繞了好幾圈,然后放聲大笑了起來。

  “奪嫡,奪嫡,又是,果然是,”他張開雙臂,想要說什么,但是紀(jì)委復(fù)雜的心情梗塞在他的喉嚨,他揮了兩下胳膊,最終也只能無力的垂下。

  他徐棠棣早就知曉那個莊王不是什么好東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可是當(dāng)他真正看清后,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天真過頭了些——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會為了永絕后患,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一個被貶到千里之外,已然失寵的皇子都可以被針對。

  還有那個文若,當(dāng)時的案子時他只道那個人似乎很博學(xué),很聰明,現(xiàn)在看來,就和她自詡的一樣,果然是商人頭腦。甚至此時徐棠棣都不確定這個女人營救景王居心何在,這個人到底是哪一派的?

  陽光開始暗淡下來,似乎已經(jīng)到了申時,他縱然千萬般心緒涌上心頭,也只能先騎馬回去——畢竟城門不會等人。

  馬兒在門口低頭吃草,全然不知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只是低聲地叫著。

  “還是馬兒單純啊,”徐棠棣摸了摸自己的愛馬,“至少馬不用參與這些有的沒的,只需要低頭吃草,下輩子我要不和你一起當(dāng)馬啊。”他癡迷地和自己的馬兒對望著,眼中是無奈和希冀。

  夕陽洗下,將天空逐漸染成火紅色,像是火焰一樣,然后逐漸鍍上一層濃墨重彩的金色,然后紫色,最后發(fā)灰,像是火焰熄滅一般。

  在火焰熄滅的時候,人們陸陸續(xù)續(xù)的回到了樓陽城,徐棠棣牽著馬兒,跟著人群回到了城里——就像是羊兒回到羊圈一樣。

  他并沒有見到那個牧羊人,這令他有些沮喪。

  在見到徐棠棣的時候,廖廷差點嚇得跪了下去。

  “公子!哪來的這么多傷?”

  “被人暗傷了。”

  “公子回話倒是輕巧,要是夫人看到了準(zhǔn)該將我剝皮抽筋了?!?p>  “可母親不在?!?p>  “夫人在天之靈看到也該給我半夜托夢了!”廖廷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家主子風(fēng)輕云淡地站在門外,他一瞬間感覺自己可能才是那個受了傷的人。

  “不久后就要進(jìn)宮,你最好給我養(yǎng)傷?!?p>  “好好好,活菩薩,您可把您的心收收吧?!毙焯拈πΦ?,方才的愁云煙消云散。

  幸好,自己還有人關(guān)心,肯像個老媽子一樣念叨自己。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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