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里三五桌客人,或是官員子弟或是富農(nóng)商戶,他們滿身綾羅,一看便知不是平民百姓。
這些人中,最為人矚目,地位最高的便是茶館中央那桌。
這桌客人皆是六部官員子弟,平日里成群結(jié)伴,在鬧市中縱馬或者在街頭走雞斗狗,是京城人盡皆知的紈绔。
而與他們這群紈绔相對地,則是太傅府的叔侄倆。
一個叔叔尺進(jìn)昌自幼便有神童的名聲,如今在太學(xué)里進(jìn)學(xué)將來若是沒有意外便是入閣拜相;另一個便是侄子尺逸松,京中閨秀最想嫁的名門公子,為人稱頌的是他品格溫厚,聰明文雅。
但在一群紈绔看來,這尺進(jìn)昌還算名副其實,但這尺逸松不過徒有虛名,說其溫厚、聰明實在言過其實。
就比如此時此刻,公然點破表妹來此聽書。尤其在此之前,茶館里唱得可是男歡女愛為文人不齒的靡靡之音。
由此,可想而知那屏風(fēng)后面的崔沂婷如何臉色發(fā)白。
她在尺逸松走到屏風(fēng)前,伸手將幕笠放下。
“表哥……”崔沂婷帶著果子走出屏風(fēng)。幕笠的紗簾將她的身形完全遮掩,若沒有這個幕笠,她怕是羞也要羞死人了。崔沂婷聲音壓低,道:“回府吧!”
“你真的在這里……”尺逸松滿臉不認(rèn)同,臉色也不是很好,“快快回府去!”
兩人一前一后就要離開,賀珩忽然開口道:“尺公子好大威嚴(yán),怕是看都沒看我們一眼!”
尺逸松看向聲音來源,京城的紈绔他就算沒見過也聽過。但看四人中多出來的那一位,他還是很驚奇的。
于是對帶他來得凝心,說:“你帶表小姐去馬車上等著?!?p> “是?!蹦男辛艘欢Y。便轉(zhuǎn)頭伸手去攙扶崔沂婷,不想?yún)s被她躲了過去。凝心愣了一下?
尺逸松來到文敬成面前,“文兄,你怎會在此?還同他們坐在一起?
“同你一樣,出來過節(jié)?!?p> 文敬成與尺逸松在一個書院里讀書,他們被兩個互看不慣對方的夫子教導(dǎo)。老師互相看不慣,身為學(xué)生倒是有幾分心心相惜,只是如今……文敬成這些日子一直跟賀珩他們這群人玩耍,學(xué)校里的同窗不由得冷落了。
如今看到尺逸松,不由得有點心虛。
但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發(fā)現(xiàn)賀珩,并不是傳言里那般桀驁不馴。而且他不賭不女票,只走雞斗狗,賽馬打獵,哪里就是輕薄仕宦之流?
謠言不可信!
加之母親、嫂子二人的分析,立刻明白有人在刻意搞臭他的名聲。
能這么做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賀珩的那位繼母。再聽說他父親罰他跪祠堂,而且罰跪的理由還是他沒錯在先,文敬成就對這人充滿了同情。
和賀珩一起玩耍,不免就帶上了何若星、廖毅、談化朗以及駱英四人。
四人連同賀珩帶著他在京城見識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比如西街有位癡迷種花的花匠,一叢薔薇養(yǎng)了二十年,谷雨前后他才見了一番花海盛景,實在令人難忘!
還有南巷的打鐵匠,能用鐵做出繡花樣式的香爐,堪稱技藝絕佳!
再有便是北街的養(yǎng)馬人,他竟然懂獸語……
這些人中最神奇地還得是賀珩,他是怎么讓何若星、廖毅、駱英、談化朗四個,個性迥異、家世背景不同的人為他馬首是瞻,實在神奇!文敬成感覺自己都要被他收服了……
于是,當(dāng)尺逸松對賀珩他們說出飽含鄙視的言語時,文敬成對他生了幾分不喜。
加之,此前尺逸松當(dāng)眾叫破自家表妹來茶館聽書,對女兒家名聲有損,便覺尺逸松其人不過一道貌岸然地偽君子。
因此,文敬成對他的問話只用四個字敷衍了事。
尺逸松察覺出文敬成對他不喜,他不明白,此前在學(xué)院里還好好的。怎么這會兒就變了?
而且,既然不喜又何必叫住他?
“文兄叫住我是有什么事?”
明明茶館內(nèi)與文敬成同桌的還有五個人,偏尺逸松好似沒看到似的。
“不是我叫住你的。”文敬成說。
“尺逸松,你真有意思。你是看不慣我們,還是無視我們?既然無視我們那就走吧!我懶得跟你廢話?!?p> “……賀珩,我祖父一品大員,我父親比你父親品階高半品,你……”
“只有自己一無是處的人才會拿長輩出來壓人,你說了那么多你是幾品???”廖毅故意問。
“……我不同你們爭辯,總有一日我會進(jìn)入官場,而你們……哼!”尺逸松離開前看了文敬成一眼。
那一眼仿佛在說,你怎得就自甘墮落與庸人為伍,以后別說認(rèn)識我。
駱英攬著文敬成的肩,手指點著他的胸口,說道:“剛才他那個眼神是在鄙視你。”
文敬成竟然不生氣,他說:“我早知他就是個勢利眼,從不與不如自己的人結(jié)交?!?p> “你以后,還是和我們在一起,不用搭理他?!?p> 文敬成笑而不語,他承認(rèn),自己很喜歡跟他們呆在一起。
但是這件事并沒有了結(jié),賀珩想起茶館附近有家賣炒貨的店很是紅火。他想請朋友們一起品嘗,于是叫來了小廝,想讓他跑一趟。
賀珩說:“要帶糖和不帶糖的花生兩種,帶糖的不要殼,不帶糖的要帶殼;炒豆兩種,一種甜得一種咸的;你買完炒貨去它旁邊那家糕點鋪子,買些草果、月牙蜜、小麻花和蜜三刀。我說得這些每樣來兩斤,順道幫我瞧瞧太傅府家眷馬車停在什么地方?!?p> 他的小廝跟著他吃喝玩樂鬧騰夠了,此時滿臉為難地說:“公子……”
“我說得也不多,你記不住?”
“公子您忘了么?我記性一直不好的?!?p> 文敬成說:“叫我的小廝來,你再重新說一遍。”
“不必,我自己去!”賀珩說著起身便走。
他這樣的性子文敬成沒見過,等目送賀珩離開后再轉(zhuǎn)向桌上的另四人。
一人道:“他對吃得一向計較,你習(xí)慣了就好?!?p> 另一邊,賀珩還沒吃到炒貨就撞見了尺逸松。他身邊跟著個戴幕笠的姑娘,倆人一起走進(jìn)了偏僻的小巷。
那戴幕笠的姑娘不是崔沂婷又是何人?
秉持著有熱鬧不看枉為人的原則,賀珩追了上去,剛看到角落里的兩人便躲了起來。
看不見人臉只聽一女子,說:“我并不想嫁給你,你也不是真心想娶我,既然如此,何必綁到一起成一對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