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爺爺?shù)慕陶d
“真是慘烈啊。”凰舞搖搖頭,這群翳風(fēng)鴉從俯沖開始就注定死亡,能夠撞開盾陣的都是脫塵的翳風(fēng)鴉,但可惜在整個鴉群中,脫塵的翳風(fēng)鴉并不是很多。
山谷斷層上空,民老拿出一把長劍,腳下的青色血云已經(jīng)化成一件大氅披在身上。而鴉后雙翅翅前的兩根羽毛上則纏繞著一股肉眼的風(fēng)。
民老一劍劈過,鴉后舉翅格擋,當(dāng)?shù)囊宦暩髯詮楅_,但荒獸天生比人類力氣要大,如此數(shù)次,反倒是民老占了下風(fēng)。
但民老的血云大氅將自己守護(hù)在其中,每次被鴉后攻擊到,大氅一陣抖動便恢復(fù)如初。
“民老的血云也更加凝練了啊。”碧羅再次感嘆。
“是啊??磥砩洗蚊窭线€是獲益匪淺啊?!?p> “真是越來越惋惜了?!?p> 石還眼神迷離,卻一動也不動,他看不清雙方的動作,也看不懂血云的變化,但在他的法眼中,兩個元?dú)庵安粩嗉m纏變化,帶有無言的美感,仿佛元?dú)獗緛砭褪沁@個樣子,也只有這些動作才能讓元?dú)馔ψ畲蟆?p> 這時凰舞解釋道:“血云變化多端,一個化血境有多厲害,一半就看他的血云,你看民老的血云,就比較中庸,看上去可攻可守,但若是遇上關(guān)鍵時刻,很可能的結(jié)果就是攻不破,又守不住。”
碧羅在一邊取笑道:“公子,您這么說民老,民老可是會不高興的?!?p> “我說的是事實(shí),何況民老的強(qiáng)項(xiàng)也不是戰(zhàn)斗?!被宋枰残χ卮?。
“你再看洛天,他就是以攻為守,看似完全放棄了防守,但實(shí)際上只要沒有被碾壓,他的進(jìn)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石還看過去,果然如凰舞所言,白洛天完全是另一種戰(zhàn)斗方式,他的血云一部分仍在腳下,另一部分則變成了兩把同樣的長槍,白洛天每出一槍,這兩把云槍都如影隨形,形如三重攻擊。
鴉王雖然也是化血,但在白洛天的三重槍影下,漸漸不支,槍尖每一次命中都會凍結(jié)一個冰塊,很快,鴉王變的遲鈍起來,翅尖的風(fēng)卷也開始消散,白洛天一聲長嘯,血云轟然崩散成一片白霧,兩個身影都看不到了。
等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白洛天依舊瀟灑,槍尖上挑著鴉王的尸體。
鴉后見鴉王死亡,一聲悲鳴,便舍棄民老,向白洛天沖來,但結(jié)果是注定的,白洛天甚至沒有動手,只是用血云困住鴉后,后者就被民老趕來幾劍弄死。
血云收回體內(nèi),民老和白洛天一人提著一具鴉尸走回,眾人高興走上迎接。
“洛天,民老,辛苦,你們越來越厲害了?!北塘_笑道。
“哈哈,小碧羅嘴真甜,不過是洛天厲害,我老了。”民老笑回。
“洛天確實(shí)變強(qiáng)了,如果現(xiàn)在再和郁青竹動手,應(yīng)該能取勝?!被宋枵f道。
“公子過獎,但求一戰(zhàn),不敢言勝。”白洛天正色說道:“畢竟那是郁青竹的血云,被天雷淬煉過的,況且我輩當(dāng)如城主和芷君大人,縱橫四方,血云一出,八方辟易?!?p> “洛天所言極是?!?p> 郁青竹幾乎是年青一代中所有人的對比對象,天賦不錯,早早達(dá)到化血境不說,還把自己的血云在天雷中祭煉過,他的血云,名為【靨馬鳴雷】。
大荒是個極度高效和現(xiàn)實(shí)的世界,所以存在大荒的任何東西都是實(shí)用的,比如尸體,上千只翳鳳鴉,除了被打爛的和掉在懸崖下面的,還是數(shù)百,這是不能浪費(fèi)也是不能容忍的。
大軍不得已駐扎下來,一面派人去搜集鐘鉉所說的巨藤,一面派人處理尸體?;墨F的尸體很有用,比如皮毛可做甲,鱗片可做盾,羽毛可做翎,翳鳳鴉就是二級荒獸,用它翅尖的羽毛做的出來的箭支,發(fā)出去有尖銳的風(fēng)鳴,還能增強(qiáng)穿透力。
但最有用的,還是荒獸血,胎盤血。人類同荒獸戰(zhàn)斗,獵殺與誘捕荒獸,這是得到胎盤血最大也是最直接的途徑。
晚上的時候,下面的人來回報說拿到了十斤的胎盤血,在這個不是發(fā)情的季節(jié),能有這么多,已經(jīng)是不錯的收獲了。另一邊,民老也確定巨藤可以勝任藤橋,上千米的跨度,單單是自身的重量就需要足夠的韌性才行。
大荒素來是殘忍的,一晚上的時間,昨天戰(zhàn)斗的痕跡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地上大片的血跡也被不知名的存在啃食殆盡,大荒又把他的冷血隱藏起來,只露出寧靜的一面。
民老正在指揮搭建藤橋,說是藤橋,也不過就是把幾根巨藤纏繞在一起,拖到對面去,幾個化血和離火鳶都成了苦力,巨大的藤條有一人粗細(xì),三根絞在一起都能跑馬。
雖說一旦脫塵,就會力氣大增,千斤重物如同鴻毛,萬斤也如指臂使,但畢竟是在空中,幾人的血云又不以承重見長,也是費(fèi)了好大的事。
“除了在城里呆著,就這種體力活最麻煩,如果千重在這里好了,有他的血云【黒泣】在,我們看著就好?!闭f話的是褚單,一個略顯單薄的漢子,一身灰色的衣衫卻在腰間系了一條紅色的流蘇,腳下一朵淡黃色的血云噓噓盤繞著,每次一笑都讓人覺得春風(fēng)撲面。
在鳳凰城的化血中,褚單和凰舞的年紀(jì)最相近,也走的最近,他也是化血,因晉升化血不久,實(shí)力最弱。
“打架更費(fèi)力?!泵窭险f道。
“那怎么能一樣?!瘪覇瓮O律碜?,讓同樣在藤索橋上的身后眾人都看著他,“我必須說明一下,這是不一樣的,體力活是煩躁的,但打架卻能讓人神清氣爽,就像女人一樣?!?p> 褚單的話惹得眾人大笑,如石還這樣聽不懂的自然一頭霧水,但聽得懂的無不甚為贊同,巧的是鳳仙兒竟能聽得懂,卻無奈在一群男人中間,只能恨恨的在褚單小腿上踢了兩腳,一個飛躍跑到前面找碧羅去了。
此時已是第二天,大荒中行路是一定要干脆的,尤其是拓荒,更何況是行軍,昨晚前半夜飄雪,后半夜飄雨,及至今早,卻又陽光普照,儼然一個大晴天的樣子。
厚重寬大的葉片即便在頭頂十幾米處,也仍舊有簸箕大小,稀稀疏疏的幾縷陽光投射到樹下,告訴人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白天。
而懸崖邊,豁然開朗,三千人圍在一處,安安靜靜的看著懸崖外面廣闊的天空,一條藤索橋仍舊帶著翠綠的枝葉,橫亙在千米寬的山谷兩側(cè)渾然一體,看不出一點(diǎn)人為的痕跡。
民老說,昨晚天氣反常,就意味著脫離了寶地的庇佑,而越深入無寶之地,元?dú)饩驮绞俏蓙y,天地就越是反常,一場雨一場雪一個晴天,這才只是開始。
藤索橋上站滿了人,三千人的隊伍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照目前的速度,半天時間足夠全部過去了,石還依舊披著斗篷,只露出半張憔悴干癟的臉,他和石敬地石開山站在一起,看著眼前擁擠卻不慌亂的軍隊,有一種井底之蛙,頓覺天大的感覺。
他們都屬于中軍,要等一半人過去之后才會動身,白字百無聊賴的蹲在石還身后的一根樹杈上,用一條布條跟丑鳥青云玩的不亦樂乎,他是凰舞特意安排在石還幾人身邊的,一來表示對石還的持續(xù)關(guān)注,二來也是怕石還幾人不了解軍中規(guī)矩,發(fā)生什么矛盾,只是眼前的事情實(shí)在提不起白字半點(diǎn)興趣,倒是想起那日在村中小青云玄鳥破民老氣勢的那一嘴,很是帶勁啊。
“還兒,石龍的事情,爺爺很開心,那孩子心性是差了點(diǎn),但終歸是姓石?!?p> “我明白的爺爺?!笆€轉(zhuǎn)頭看著石開山蒼老的臉,說道:“自從那天看到他的樣子,我就不恨他了,只是他現(xiàn)在這樣子,生不如死啊,爺爺。”
石開山舊事重提,但沒說幾句話就又沉默了,轉(zhuǎn)而說起另外一件事情。
“前些天我問過凰舞少爺了,他說,石城已經(jīng)完了?!笔_山陷入深深的落寞,“為了完成基地塔,巨靈城至少血祭了石城一半的人,另一半的人,也會很快死在大荒中的?!?p> “其實(shí),我不介意石龍的死活的。”石還看著眼前的人流,輕聲說道:“爺爺,你知道我上次迷失在大荒中,就是被石龍抓走那次,發(fā)生了一些事情,一些神奇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間,我就像是站在神的視角看這個世界,元?dú)饧な?,萬物生長,陽光中充滿了活力,連腐敗的樹葉下面都藏著濃濃的生機(jī),那一刻,生和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有存在,才是永恒的,但是存在,和生和死,是沒有關(guān)系的,爺爺,你能明白嗎?”
“爺爺不明白?!笔_山露出慈祥的笑容,他將一只手搭在石還的肩膀上,說道:“但是,爺爺覺得你是對的。還兒,你已經(jīng)走在了所有石家人的前面,即使你現(xiàn)在還很弱小,但即便是數(shù)百年前的那位老祖宗,也不如你?!?p> “但我永遠(yuǎn)是爺爺?shù)膶O兒。”
“當(dāng)然”石開山笑著說道:“所以爺爺?shù)脑?,你還是要聽的?!?p> “嗯?!笔€點(diǎn)頭。
“要善良,還兒?!笔_山像是在做一件大事,他非常嚴(yán)肅的看著石還,拍在石還肩膀上的手都用上了力。
“善惡這種事情呢,不是做給天看的,也不是做給神看的,更不是做給別人看的。善惡這種事情,存乎一心,是做給自己看的。惡不是報,而是放縱,善即是學(xué),只有不斷要求自己,才能帶來心靈上的強(qiáng)大?!?p> 石還若有所思,“好像有點(diǎn)懂了?!?p> “暫時不動也沒關(guān)系?!笔_山摸著石還的腦袋,將他裹在腦袋上的斗篷拉下去半個,露出那張極度缺血而慘白慘白的臉。
“人不能生而知之,神也不能,重要的是你知道是對的,那就要去做,即便你不理解為什么是對的。因?yàn)闀r間會讓你知道這里面的原因,卻又不會讓你錯過做他。”
石還照例點(diǎn)頭,“然后呢?”
“要謙遜,孩子,同樣的道理,人非生而知之,不如人才是應(yīng)該有的現(xiàn)實(shí),相信爺爺,多反思一下自己,能讓你少走彎路。”
“嗯嗯,爺爺,我記住了?!?p> “那就是最后一點(diǎn)了,要勇敢,不過爺爺相信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勇敢的孩子了?!?p> “不,爺爺,我現(xiàn)在是一個英勇的拓荒人?!笔€握緊拳頭,皮包骨頭的手上青筋都露了出來。
石開山笑起來,“是的是的,大荒中,十二三歲的確已經(jīng)是戰(zhàn)士了。”
石還昂著頭,他也算是在大荒中闖蕩過的人了,所以更加能明白戰(zhàn)士的含義。大荒中,長壽和短命是兩個幾乎同時存在的極端,就像男和女一樣對立,如果選擇不了長壽,那就一定會短命,沒有中間活的差不多的情況。每一個境界的提升,都會或多或少的增加壽命,而相反,如果境界不能提升,只會活的越來越艱難。
所以,十二三歲,并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年紀(jì),即便是凰舞這樣的衛(wèi)城少公子,也依舊要拿著性命出來拓荒,拼殺,賺功績,還有,鍛煉和學(xué)習(xí)生存的技巧本能。
“老哥,你這話說的漂亮,簡簡單單的三言道盡了人心啊。”民老說著走過來,眼睛里少了一絲不滿,多了一些坦誠。
“這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多了,但能真心待人的卻少,老哥能說出這番話,就足夠獲取鳳凰城盟友這個身份了?!?p> “只是”民老看向石還,“你這三言只是教會了他做人,卻沒有教會他生存。要知道在這世上做人,可不是只要你不去害人就可以了的?!?p> 石開山抬手行了一禮,笑著說道:“小老兒這點(diǎn)淺見能得民老夸獎?wù)媸侵囐澚?,老夫深感榮幸,只是如何生存之道,就不是小老兒能斷言的了,這一切都看這孩子以后的造化了,但愿他能學(xué)的會想的通?!?p> 民老猶豫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放棄了?!耙埠茫行┦虑椋俗约后w會,確實(shí)沒有捷徑可走?!?p> “民老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嗎?”石開山問道。
“這樣的,大軍已開營過半,我們也是時候動身了,少爺讓我來通知幾位一起上路。”
“甚好甚好,鄉(xiāng)野之人也沒有什么好準(zhǔn)備的,我們這便動身就好?!?p> 民老連說兩個好字,他最喜歡這等干凈利落之人,上前拉住石開山的手一起往前走去。石還重新將斗篷戴好,壓下心中的想法,快步跟上,只是在心中牢牢記住了石開山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