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琉璃無言以對。她讓蕊兒回去見她，自然是想看蕊兒的選擇，當(dāng)然同時，她也是在看蘇姨娘的選擇。如果蘇姨娘當(dāng)時把蕊兒留下了，那就說明蘇姨娘不需要琉璃，那么她也絕不會希冀從蘇姨娘身上得到有利的契機(jī)。
可是后來蕊兒還是回來了，這就說明琉璃相對于蘇姨娘，具備有可利用的地方，這對琉璃來說，也是個絕對的利好消息。
一個人只要有能被利用的地方，就絕不會被困入絕境。當(dāng)初她把她推上何府九姑娘的位置，也是因為有這層打算吧？畢竟一個在府內(nèi)的九姑娘，利用起來可要方便得多。
所以，即使今夜風(fēng)雪覆路，她也還是來了。
可是由她一個人家沾都不想沾的庶女出面推大廚房的管事一職，怎么聽都那么荒誕，但琉璃如今聽出來了，蘇姨娘是故意的，她是在考驗她，也是在因蕊兒那件事為自己討公道，程英娘要想站上那個位子，退一萬步說，即使琉璃做得到，也免不了得罪余氏，她往后的路會更加難走，蘇姨娘這是在逼她與余氏對立。
可這個女人厲害的地方在于，她已經(jīng)吃定琉璃會自愿成為她的一把刀，人生無奈的地方往往在于有時明知腳下是個陷阱，你還不得不往下跳，這一點，看來她們倆都明白。
琉璃沉默良久，嘆了口氣，說道：“姨娘既開口了，琉璃自當(dāng)硬著頭皮接下。”
蘇姨娘果然徐徐微笑起來，“你是個聰明孩子?！?p> 琉璃強(qiáng)笑了笑，郁悶得緊。
蘇姨娘噙笑看她一眼，倒不以為意。
大殿里空曠冷清，琉璃等了半日不見她有下文，便站起來：“姨娘若無事吩咐，琉璃便告退了?！?p> 蘇姨娘坐著未動，點了點頭。琉璃抬步猶豫了一下又停住：“天寒地凍，姨娘也請早些回房罷。”
蘇姨娘笑容斂去，搖搖頭，又緩緩地打開經(jīng)書來。
琉璃頓了片刻，遲疑道：“方才見薇嬤嬤在屋外燒冥紙，莫非今日是什么重要日子？”
“今日？”蘇姨娘停下手來，面帶哀色望著前方，“今日的確是個我永生難忘的重要日子……你回去吧！盡快把那件事辦好，別的不要打聽?！?p> 琉璃趕緊稱是，輕步退出內(nèi)堂。
聽見門響，隔壁取暖的蘅薇與蕊兒都迎出來，蕊兒忙拿大氅給她披上，道：“可是說完了？”
琉璃點點頭。蘅薇看了眼內(nèi)堂，問：“姨娘呢？”
琉璃道：“姨娘還在禮佛，蘅嬤嬤進(jìn)去瞧瞧吧?！?p> 蘅薇卻是嘆了口氣，搖頭道：“蕊兒好生伴著姑娘回去罷。”說著，將門下的傘給蕊兒她們遞了出來。
琉璃猜想不便多話，便沿著曲廊出了院子。
難怪乎蘇姨娘會約了她今夜來此，原來不管琉璃赴不赴約，她都會在這里，琉璃有些慶幸自己終于摸到了蘇姨娘的底，但是一想到那個不可能的任務(wù)，又開心不起來。
一路披風(fēng)掛雪回到小跨院，院里比先前更安靜了，李嬤嬤的鼾聲都已止住。蕊兒怕琉璃積了寒氣，輕手輕腳就著爐上滾水沏了姜湯，讓琉璃喝了一大碗，自己也喝了一碗。
琉璃心里就如壓了塊石頭，話也不多說，蕊兒只當(dāng)她累了，等她上床后替她掖好被角，便熄燈出了門。
小跨院整個東面全是琉璃的地盤，她住中間的三間正房，蕊兒等三個丫鬟住右首前后進(jìn)的兩間耳房，左邊耳房也是前后進(jìn)，原先空著，李嬤嬤來了后便收拾出前面來讓她住了，她嫌地兒小，于是后來又把內(nèi)進(jìn)那間也給了她。
蕊兒出得門來，一陣寒風(fēng)險些迎面將她推了個趔趄，趕忙到了門檻前，伸手把門推開，一股木炭獨有的氣息便隨著暖意撲面而來。
屋里沒有點燈，想必翠瑩已睡著了。靠她的床邊燒著一盆炭火，火還未熄，灰燼下尚有火星在一閃一閃。蕊兒就著這一點火光找到火石把燈點燃，燈火也仿佛怕冷，豆大的一團(tuán)縮在燈托里，說話就要滅的樣子。
屋里門窗也關(guān)得十分嚴(yán)密，蕊兒想起琉璃的話，趕緊把側(cè)窗也開了一點。回轉(zhuǎn)身來，果然看見翠瑩面朝內(nèi)墻，已經(jīng)睡著，甜兒想是去了茅房，床上沒人。
蕊兒困極，頭一挨上枕頭便睡了過去。
翌日該甜兒起來值早，琉璃卯正便要起床，值早的人要提前準(zhǔn)備熱水和干凈衣物。
蕊兒卯時三刻醒來，一看甜兒睡得正香，知道她貪暖誤了時辰，怕琉璃起來沒人侍候，想了想，便自己起來了。
提水到了廊下，一看炭簍子空著，便又進(jìn)屋去問翠瑩拿庫房鑰匙取炭。
翠瑩靜靜躺在床上，還保持著昨夜的睡姿。
蕊兒輕輕拍了拍她：“翠瑩姐姐！”
翠瑩沒動。蕊兒湊到她身邊，又拍了拍：“姐姐！”翠瑩還是沒動。蕊兒鼓起勇氣，一手扶住她肩頭：“姐……”一聲“姐姐”還未喚完，她就再也張不開嘴了，手底下只穿著褻衣褻褲的翠瑩竟然觸手一片冰冷，而且仿若石頭一般僵硬！
蕊兒心中大驚，趕忙將她翻轉(zhuǎn)過來……
琉璃近天明時才睡著，暈暈忽忽地陡然被一聲尖叫從睡夢里驚醒，迷糊中睜開眼，隔壁又一聲尖叫傳來：“來人啊！死人啦！”
琉璃聽出是甜兒的聲音，立馬坐起來，床頭沒有衣服，便拿了昨夜不及收的大氅胡亂披上。叫聲“蕊兒”，蕊兒沒應(yīng)，倒是隔壁屋里又有人哭起來，而右首李嬤嬤竟然也起來了，一路叫著“怎么了怎么了”，風(fēng)也似的往三個丫鬟所在的屋里沖去。
琉璃到達(dá)的時候，蕊兒兩眼圓睜跌坐在地上呆呆的哭，而甜兒則踱來踱去不停地念叨：“死人了！死人了！她死了！”
李嬤嬤失魂落魄拍著大腿道：“這究竟是怎么地？怎么會死了……怎么會就這么死了？！……”
而她們面前的木床上，正躺著以奇怪的姿勢蜷成一團(tuán)的翠瑩！
琉璃上前一探鼻息，又捏了捏她兩頰，莫名打了個寒顫。
——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