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周世宗
吳驥看出來了,這些聽客是真的氣憤,不是作偽。說書,雖有調(diào)動人情緒的作用,能讓人隨著故事的情節(jié)而心情起伏不定,聽到興奮處,大聲叫好,聽到氣憤處,大聲痛罵,這都是常事兒。
可是,霍三問還沒有說,他們就憤怒起來了,那應(yīng)該是他們早就聽過了。再好的評書,聽的次數(shù)多了,都會出現(xiàn)疲勞,讓人的情緒波動減弱。
這些聽客如此氣憤,那么,究竟是什么千古憾事呢?
就在吳驥疑惑之際,霍三問的心情也激動起來了,胸口起伏不定,不再是適才那副古井不波的樣兒,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呼!”吸口氣,霍三問平抑一下心神,抓起木塊,重重拍在桌面上。
“啪!”
一聲脆響響起,震得桌面一顫,他很是用力。
連這個說書先生都如此氣憤,把一口怨氣出在桌子上,這得什么樣的千古憾事?吳驥更加好奇了,豎起了耳朵,凝神準備。
“我說一段周世宗伐遼,收三關(guān)!”霍三問右手緊握木塊,太過用力,手背都有些發(fā)青了:“周世宗,本名柴榮,是后周郭威的侄子,因郭威無兒無女,就認他為子,傳他帝位……”
他的話才開了個頭,就給一片喧嘩聲打斷。
“柴榮是個大英雄!”
“他兵不血刃而收三關(guān)!”
“那時節(jié),遼狗嚇得魂飛魄散,蕭思溫都撤離了幽州,逃到北面去了,只要柴榮大軍一到,就可以收回燕云十六州?!?p> “可惜的是,天不假年,柴榮在功成之際,卻突然病死了。”
“要是柴榮還活著,官家豈能得天下?”
“官家太無能了,沒有收回燕云十六州,我們燕趙男兒每每思之,無不嗤之以鼻,還是欽佩柴榮!”
一眾聽客,七嘴八舌,說個不住,說的盡是周世宗柴榮的好處。言辭之中,對周世宗極為推崇。
“原來是說周世宗?!眳求K恍然。對于周世宗,吳驥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的江山最后為趙匡胤所得。
“哼!”
就在這時,一個讀書人,約莫二十四五歲,一身儒服,頭戴進賢冠,手握一把扇子,冷哼一聲,站起身來,一雙眼睛怒突,掃視聽客,氣憤憤的道:“周世宗一個早夭之君,窮兵黷武,不思黎民之苦,你們竟敢贊美他?官家上順天意,下得民心,遂有天下,勝過周世宗百倍千倍?!?p> 他的聲調(diào)很高,聲音很是刺耳,可見其氣憤程度了。
“哈哈!”
書生的話音一落,一片嘲笑聲響起,一眾聽客打量著他,就象打量跳圈的猴子似的,一臉的不屑,不住裂嘴角。
“說官家好的,必是你這等無用的讀書人!”一個聽客扯扯嘴角,聲調(diào)很高:“你們這些讀書人,張口圣人之道,夫子之言,說了這么多年,在官家眼里紅得發(fā)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你們的圣人之道,夫子之言,就把遼狗說趴下了?遼狗就給你們教化了?燕云十六州至今還在遼狗手里呢?!?p> “大宋官家好啊,好給這些無用的讀書人貪污腐敗的機會,你們強搶民女,給你們說成風流韻事,你們貪污錢財,給你們就成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又一個聽客大聲譏嘲起來:“要是柴榮在,你們這些只會說空話的讀書人,早就給他攆走了。書呆子,和遼狗較量,靠的是這個,拳頭!”
“柴榮能夠嚇退蕭思溫,幽州成空城一座,那是他打出來的威名!”又一個聽客站起身,為周世宗說好話:“周世宗滅佛,沒人敢打,他親手打掉,那是何等的豪氣?高平之戰(zhàn),全軍潰退,而周世宗沉著冷靜,絲毫不退,激鼓軍心,最后打了個大勝仗。他破南唐,敗北漢,那是何等的了得!他起兵伐遼,兵不血刃而收三關(guān)。他能如此威風,那是打出來的!”
“要不是周世宗,我們腳下的雄州還在遼狗手里!”一個身材高大的聽客站起來,右腳在地上一跺,大聲質(zhì)問道:“書呆子,你可知曉,雄州原本叫甚么?瓦橋關(guān)!是瓦橋關(guān)!是周世宗駕崩前從遼狗手里奪回的瓦橋關(guān)!”
“我們這些邊民,不愛聽狗屁不通的圣人之道,夫子之言,只知道一件事,官家和遼狗打了上百年,就沒打幾個象樣的勝仗!”一個身材稍矮的聽客,異常激動:“打了上百年,苦的是我們這些邊民,遼狗打來了,殺我們的祖輩,擄掠我們的姐妹,燒我們的家園。遼狗走了,你們這些不要臉的讀書人來了,比起遼狗還要狠,變著法兒搜刮,苛捐雜稅,比牛身上的牛毛還要多!”
“說得好!”
吳健這些吳家莊出身的親兵大聲贊好。他們是農(nóng)夫出身,祖祖輩輩都受這種窩囊氣,不論是遼狗,還是宋軍,都是如狼似虎,變著法子讓他們吃苦頭。
“我是幽州人,遼狗嘴里的漢兒,遼狗狠吶,不把我們漢兒漢人看,打呀罵呀,是尋常事兒?!庇忠粋€男子站起身,以無比悲憤的語氣,道:“要是哪家有個好看的婦人,指不定哪天就會家破人亡,給遼狗強拖了去,受盡侮辱不說,還要遭罪。老子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很好看,老子也喜歡她,就是不敢娶她,怕遭罪!娘的,你們這些狗屁不通的讀書人,只知曉亂嚼舌頭,為官家大吹法螺,你可知曉那是甚么樣的罪?”
“在我們燕趙男兒眼里,官家不過是頭豬,又笨又蠢還沒膽量!”又一個聽客站起身,數(shù)落起來:“趙光義在高梁河之戰(zhàn),不是駕了一輛驢車而逃嗎?他若有膽,象周世宗那般,激鼓軍心,與遼狗血戰(zhàn)到底!燕趙男兒不把官家放在眼里,就服周世宗!”
“你們,你們……”那個讀書人差點給聽客的口水淹死,要想指責,卻是找不到話說,唯有自顧自生悶氣的份。
他越是氣,這些人越是歡喜,指點著,大是譏嘲。
“周世宗真是了得,死了一百多年了,燕趙男兒還如此欽佩他,竟敢在雄州,謾罵宋朝皇帝,了得!了得!”吳驥對周世宗的事了解得不多,把聽客的話語聽在耳里,不由得很是感慨:一個皇帝,能做到這份上,很不錯了。
“這里是燕趙之地,不論是宋朝的百姓,還是燕云十六州的漢兒,都不把宋朝皇帝放在眼里。也就是說,宋朝皇帝并沒有得到這里的民心。若是有人得到燕趙之地,就算脫離宋朝,另立一個王朝也未必不可能!”驀然間,吳驥想到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