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四月十一,這一世的殳紈已經(jīng)十九歲了。昨天晚上,胤禛送了她一串十八顆珊瑚珠的手釧。套在腕上,襯得膚色粉潤如脂。今天一早,她本想先回趟殳家看看,但殳基要當(dāng)差,珍哥兒要上學(xué),也就算了。想著到哪里逛逛,可這時候的北京城里,景山北海什么的,還都是皇家禁地。想來想去,便讓趙七把馬車趕到了什剎海。
明朝劉侗、于奕正撰寫的《帝京景物略》中以“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來贊美什剎海的神韻。不同于“前三?!钡母哔F神秘,俗稱“后三?!钡氖矂x海,是京城老百姓們消夏游賞、冬天滑冰的不易多得之處。論其四時景色,應(yīng)以盛夏為推,水面碧波蕩漾,荷花亭亭;岸邊垂柳毿毿,樹影參差。
殳紈和可兒下了馬車,沿著岸邊信步看景,赫特賀和毓檢在后面跟著。清晨時分,四周人跡罕至,非常幽靜。微風(fēng)拂過,及水的柳枝隨風(fēng)擺動,畫出片片漣漪。還有蘆竹蒹葭,送來草木清香。正和可兒講著什剎海與沈萬三的傳說,前后方忽然都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赫特賀和毓檢神色一凝,他二人耳力非凡,已然聽出前后來者約在四五騎。迅速交換下眼神,毓檢護(hù)著殳紈和可兒登上道旁的一段土坡,避到一棵大樹后面。赫特賀守在坡下拔出腰刀,當(dāng)胸一橫。
殳紈覺得有些難以致信,還有人要殺自己不成?該不是誤會了吧?也許那兩撥人只是路過,或者是來找別的人的。轉(zhuǎn)眼間馬上的人已然趕到,因地段狹窄,那五人下了馬,亮出明晃晃的五把剛刀。赫特賀大吼一聲,和那幾個人戰(zhàn)在一處。殳紈驚異地看著坡下,真是來找自己的?是誰?白蓮教?一想到劉景仁,她不禁動了怒意,你也太囂張了吧!毓檢向四面望望,此處地勢較高,周圍一覽無余。確定安全后,他向殳紈道:“格格,奴才去助赫特賀。”
“去吧,注意安全!”殳紈神色冷厲地說道。
“喳!”毓檢拔刀沖了下去。他和赫特賀共事多年,心有靈犀。一內(nèi)一外,兩把刀配合得風(fēng)雨不透。殳紈看不出孰高孰低,兀自揪心。坡下卻是拳來腿往,刀光霍霍。有了毓檢的加入,戰(zhàn)線又退后了一些。忽見赫特賀平地乍起,一腳踢出。有一人閃慢了些,竟被他踹飛起來,跌進(jìn)落水中。一人見狀,虛晃一招道:“點子扎手,散水!”言畢,兩人一組,各向來時退去。赫特賀和毓檢不敢窮追,回護(hù)到殳紈身邊。
“有沒有受傷?”殳紈問向兩人。
兩人皆躬身道:“勞格格動問,奴才沒事。”
“麻煩你們了。怪我,不該一大早來這么僻靜的地方?;厝グ桑 膘w說完抬腿欲走,就聽身邊“撲通”一聲,原是可兒坐在了地上。
“可兒,你怎么了?”殳紈嚇了一跳。
可兒卻只是搖著頭不說話,臉上淚流不止。毓檢看了一眼,了然道:“格格,可兒姑娘應(yīng)該是嚇著了?!?p> “哦?!泵靼走^來的殳紈彎腰去攙可兒。只是可兒已然嚇得渾身發(fā)軟,使不出一絲力氣,她根本就拽不動。毓檢見此,道了一聲得罪,俯身抱起可兒,并一路抱回了馬車?yán)铩?p> 赫特賀問道:“格格可知來者何人?”
殳紈搖搖頭:“不知?!彪m然懷疑白蓮教,但畢竟事涉胤禩胤禟,還是不說為妙。
回到府里沒多久,聽到消息的胤禛就趕了回來。烏喇那拉氏帶著李氏和杜氏,也來到了真水無香園。見殳紈平安無事后,胤禛回到書房叫來了赫特賀和毓檢,盤問他二人在與賊人打斗時,有何發(fā)現(xiàn)?
赫特賀道:“回爺?shù)脑?,那五個人都使刀,而且招式大同小異,應(yīng)是受過統(tǒng)一的訓(xùn)練。還有,聽說話那人的口音,不似京城人。”
“哦?”胤禛目光一寒,剎那間冷意翩飛,“招式相同,這么說應(yīng)該不是普通的毛賊了?”
“是?!?p> “還有什么?”
“還有……”毓檢猶豫了下,補(bǔ)充道,“奴才在土坡上時,發(fā)現(xiàn)那五個人的馬會自行躲避。”
胤禛一愣,目光快速閃動了幾下,盯著毓檢問道:“你是說那馬可能是軍馬?”
“奴才不敢妄斷。不過,各地軍馬每隔幾年都要淘換一批,民間有軍馬也不稀奇。”
“知道了,下去吧。”
“喳——”
揮退了兩人后,胤禛面色陰沉地坐在書房里。會是誰呢?這件事情到底是針對殳紈,還是有人要借殳紈給自己一個警告?正琢磨著,忽聽蘇培盛來報,說順天府尹錢晉錫求見。眸中精光一閃,看來是有人報了順天府。
“請錢大人正廳用茶,爺隨后就到?!?p> “喳——”
須臾后胤禛來到正廳,錢晉錫上前施禮道:“下官見過四貝勒?!?p> “錢大人免禮,請坐?!?p> “謝四貝勒?!?p> “錢大人此來,可是為了什剎海一事?”
“四貝勒明鑒,正是此事。有什剎海住地小民一早聽得岸邊有打斗聲響,就去尋了官差報案。只是巡差趕到時雙方已散,走訪時聽說有人見到馬車上有禛貝勒府的標(biāo)識,下官故來相詢。不知是府上哪位女眷受驚,下官身為順天府尹,身負(fù)畿甸安危,不勝惶恐之至。”
胤禛并沒急著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下。這件事兒順天府既已知道,想來也就瞞不住了,不妨就讓他們查去。遂道:“是爺府上的殳格格,一早去什剎??淳皟?,遭遇了歹人。好在有侍衛(wèi)跟著,沒出事兒?!?p> 錢晉錫訝然,原來是那位“無依公子”殳格格。聽說頗討皇上的喜歡,這件事兒看來要棘手了。起身恭謹(jǐn)?shù)溃骸安恢煞裾埜夏莾擅绦l(wèi)一見?”
胤禛淡然道:“理應(yīng)如此,爺這就叫他們跟隨錢大人去順天府?!?p> “謝四貝勒。”
事情報到了順天府,想來皇阿瑪很快也會知道,胤禛決定不再插手,靜觀其變。除了告誡殳紈日后不得隨意出門外,他也問過她對行刺者有何看法,可她卻是一問三不知。幾天后,胤禛曾問過錢晉錫一次,答曰正在查軍馬的來源。再后,就仿佛泥牛入海,不見消息了。
康熙四十二年五月,索額圖因“議論國事,結(jié)黨妄行”,被康熙傳諭交宗人府拘禁,不可疎放。又諭刑部,索額圖之黨額庫禮、溫待、麻爾圖、邵甘等俱著鎖禁;黨羽同祖子孫在部院者,俱查明革退。此事一出,即引起軒然大波,朝野內(nèi)外,一時人心惶惶。不久后,索額圖就死在了幽禁之所。
五月二十五日,康熙巡幸塞外,隨駕的有胤礽、胤禔、胤祥、胤禎、胤禑和胤祿。旨意一出,胤禛的心里忽然有些躁動不安。自康熙二十五年開始,除二十七年,只有大哥和三哥隨駕外,皇阿瑪每次巡幸塞外,都會帶上自己。為何這次卻不帶了呢?
胤禛是個心思細(xì)密、謹(jǐn)言慎行的人。這種人在遇到事情時,只會前思后想,越想越多。顧慮重重之下,他招來戴鐸和沈竹二人,將心中疑問托出。兩人聞言皆道貝勒爺這一年來風(fēng)頭太過,報紙、改稅、鹽引,雖然樁樁件件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但得罪的人也多?;噬洗伺e,也許是為了讓爺避開風(fēng)口浪尖。胤禛聞之有理。
六月二十八,和碩裕親王福全薨逝,康熙諭:裕親王,朕之親兄。豈可止令同旗皇子穿孝?隨命胤褆、胤祉、胤禛、胤祺、胤佑、胤禩俱穿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