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宅
兩日后，佳敏等人再次起程。這次因為知道張姨娘有了喜，車馬行得更慢……
終于，這日到了京城郊外。忽見前面跑來數(shù)匹馬——看清來人后，小文跑到佳敏車旁，報道：“表姑娘，是四少爺他們來接你了?！奔衙裘γ税衍嚭煾叽蚱饋?，桃花把她抱到車前坐定。
不一會，那些馬跑到近前，眾人紛紛下來圍著佳敏問長問短。
佳敏一看，可不就是劉家和郭家那兩大家子人。
外公家這邊是舅舅長林以及保平、保安、?？?、保康幾兄弟，郭家那邊是郭勝的兩個孫子，郭雪茹竟然也在其中——看來郭家已經(jīng)陸續(xù)把全家人遷到京城里來了……
佳敏打量那郭雪茹，只見她英姿颯爽，一派瀟灑氣勢不輸給那幾個男孩子——不由暗暗欽羨。
佳敏看著大家直樂，也不知道該回誰的話——最后還是問舅舅長林，外公外婆可好？又問雪茹姐，舅姥爺可好？眾人都說好。
長林又說，兩位老人家甚是惦念著她，派他們來的時候吩咐這些孩兒們，務(wù)必要把佳敏接到劉府上去住……
佳敏笑了，說：“來時父親已經(jīng)跟上官老太太說好，先住在老宅那邊……反正以后要在京里長住了，劉府那邊少不得也會去長住的……”
正說著，果然有人來報，佳敏的三叔上官諾帶著上官政、上官敬哥倆來接她了。
佳敏又忙與三叔和兩位哥哥見禮。向三叔請過祖母的安，又特地笑著問上官敬：“新嫂嫂可好？我等不及想看看漂亮的嫂嫂呢！”
上官敬報赧，大家都笑了^
上官家的人與劉家、郭家的人又互相客氣了一番，便浩浩蕩蕩地擁著佳敏向京城而去。護送佳敏來的侍衛(wèi)則離了隊，轉(zhuǎn)向城郊郭家的莊子上去了。
半路上，保泰忽然問：“小毛哪去了？”
這時小文從旁邊跑了出來，說：“四少爺，小的在這兒呢?！?p> 保泰嗔他道：“當日我讓你替我看顧好妹妹，你怎么做的？！”
佳敏坐在車里，隔著簾子笑道：“保泰哥哥，怪不得母親說小文可憐，遇到個不著調(diào)的主子。我的事，與他有何相干？他在我們府特別乖巧，人人都喜歡他呢?！?p> 保泰奇道：“誰是小文？”
佳敏笑著拍拍腦袋，說：“遇到你，我也不著調(diào)了——我竟然忘了告訴你，我給小毛起了大名，叫李熹文，我們府里都管他叫小文。對了，一會兒你就帶他回去吧，他想你想得很呢?！?p> 保泰“噢”了一聲，又說：“他是挺好玩的，我也想他。不過還是讓他跟著你吧，他會些雜耍玩藝兒，可給你演過？”
佳敏說：“演過。給我們家的人都演過?！彪S后她說起她那時病重，為了瞞過劉氏，讓小文躲在外面學(xué)她說話的事情。佳敏講起那事來，跟講笑話一樣生動，又絲毫不自憐自棄，眾人便跟著她笑起來，盡管在笑容背后又免不了為她心酸……
佳敏好說歹說，保泰才同意把小文先先帶回劉府去。
這時隊伍也到了上官府，劉府和郭府的人們便離去了。
進到府中，軟兜一直把佳敏抬到了上官老太太的院中——
佳敏見老太太仍舊住著過去那座大院子，使喚的下人們也基本上還是那些老面孔。只是看上官老太太精神似乎不如往前那么好——畢竟又添了些年紀……
老太太看到佳敏后，摟著她疼愛了一番，便又問跟著的人：“每日起居吃藥如何？”陳嬤嬤皆一一答了。
老太太又把跟著的桃花打量了一番，說：“陳嬤嬤是個穩(wěn)妥的……可只有這一老一小跟著，人少了些，怎不叫冬暖和杏花她們跟來？”
佳敏說：“她倆卻比有一百個人都還有用呢——陳嬤嬤是老人了，懂得事情多；桃花力氣大又聽話——足夠我用的了?！庇终f，“因為煙玉做了弟弟的奶娘，我叫冬暖去伺候母親了。再者，姐姐已經(jīng)跟母親開始學(xué)習(xí)管家，身邊要有得用的人，翠玉姐姐和杏花都跟著她呢?！?p> 老太太感嘆道：“你不說我都要忘記了，隔年就是選秀之年，你姐姐也該學(xué)些東西了?！?p> 佳敏笑著說：“老太太您是沒看到，我姐姐現(xiàn)在有多出色！針線的事情自不必說了，您看她給哥哥繡的被面就知道了……現(xiàn)在啊，她把管家的事情也料理得井井有條！學(xué)問上有父親看著，也不會差……其余諸項也都在學(xué)?！庇峙ぶ咸氖郑鰦烧f，“等她明年回來啊，老太太看了必是歡喜的——畢竟是老太太親自教養(yǎng)出來的人，到底與旁人不同！”
老太太聽了高興得直點頭。
跟老太太的大丫頭翠英在一旁湊趣道：“敏姐兒還是這么一張巧嘴——瞧這一通話說來，跟掉金豆子似的！”
滿屋的人都笑了。
佳敏看到人群里有個年輕的婦人，是張生面孔，猜到是自己的嫂子，便笑著問老太太：“那可是我嫂子？”
老太太笑著說：“你還是這么‘人精’，沒見過面的人你都認識？”
那小婦人忙上前來喚“妹妹——”
佳敏笑著叫“嫂子”。
老太太對佳敏說：“我不叫你隨她們家去住，先住在我這院子里吧——你姐姐原來住過的房子還空著呢……”忽又想起什么，看向張姨娘，說，“想不到這么多年沒消息，如今卻有了喜訊。張姨娘也算有后福了，難為你照顧敬哥兒和蓉姐兒這些年?！?p> 張姨娘和宋姨娘這才過來正式行禮。
老太太說：“你二人也先不必回你們宅子里去——你們在那邊地方小，伺候的人也少，先在我這里住幾日吧。從前你們住的那個院子都還空著，已經(jīng)叫大太太給你們加了使喚的人，還住那里吧?！?p> 那二人稱是。
這時老太太才對佳敏解釋說：“我人老了，真糊涂了，竟忘了說給你知道——今早兒起來你大姐姐那里來信，說你大姐姐昨夜生了個哥兒，你大伯母趕著去看你大姐姐了，晚上才能回來?！?p> 佳敏聽了忙恭喜了幾句，別人也跟著說笑話。
后來大家看老太太精神乏了，才都散了。
晚宴時，梁氏回來了，說佳惠母子平安。
老太太很高興，叫大家都來她院子里吃飯。
隨后，梁氏對佳敏說：“只管踏踏實實地住在這里——老太太近兩年來愛熱鬧，常會請班小戲來聽戲，或是叫兩個女先兒來說書——住在這里總不會悶的?！?p> 佳敏笑著謝過。
席上，老太太果然叫人請了兩個女先兒來說書，但對于她們講得那些因果報應(yīng)之類的事情——佳敏實在沒興趣聽……她又考慮到自己身體特殊，席上的東西不敢混吃，而且不敢久坐，便告了乏回自己房里去了。
席后，張宋兩位姨娘也不敢久留，結(jié)伴回房。
好二人一路默默地走著，宋姨娘忽然說：“我可真不想住在這里——只要想到我旁邊那院子里從前住的，是那如夢母子，便覺得心里發(fā)緊，不得勁……”
張姨娘怪異地看了她一眼，說：“你怕什么？她母子又不是在這里沒的。你難道不知道老太太的忌諱很多？奴才們一旦看著病重了，早就挪到府外面去了?！?p> 宋姨娘說：“知道——可我還是怕……”正說著，一陣冷風(fēng)吹過，樹葉子搖得沙沙得響……
秋天夜里的天氣本來正是涼爽宜人的，眾人這時卻覺得頭皮一麻，背上出了一席冷汗……
宋姨娘忽然一把抓住張姨娘，道：“秋芳姐，我和你睡一起吧！”
張姨娘忙掰開她的手，說：“你做什么??！”隨后扶著小丫頭趕緊走開了。
宋姨娘回到自己房中，恨恨地哭道：“她算是什么東西？瞧她張狂的……那時候，提提老爺臉都會紅，卻不想‘悶聲發(fā)大財’——同是一樣的人，怎么她就那么好運氣？！”
底下人明白，她這是看到張姨娘有了孕，心里別扭。雖明白，也不敢深勸她。
宋姨娘哭了一會，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跟貼己的婆子悄聲道：“她說不定早就知道自己有了——這是怕太太心里別扭，給她難堪，才設(shè)法躲回京里來了！而且，她又知道老太太是極看重子嗣的，以為回來傍著老太太，就能穩(wěn)穩(wěn)地把孩子生下來——可恨的是，我卻被她算計了，竟被她一起拉了回來！”
那婆子也姓宋，跟了宋姨娘多年的，府里的情形也是了解的，覺得宋姨娘說得有理！可除了苦勸她想開些，又能做什么？
這時，忽然聽外面風(fēng)緊，鄰院里的窗扇打得啪啪響……
宋姨娘驚恐不已。
宋婆子安慰她說：“姨娘莫怕，不過是因為沒人住，窗戶紙破了才會這么響……再說，咱們可從未有對不住人的地方——舉頭三尺有神明，神明都看著呢，會保佑姨娘的……”
宋姨娘這才心安，讓那宋婆子陪她睡了。一時睡不著，只等著后夜風(fēng)小，沒了動靜，才睡得安穩(wěn)。
次日起來，宋姨娘因昨夜沒有睡好，自然有些精神倦怠?？僧斔蛷堃棠锝Y(jié)伴去老太太院里請安時，看到張姨娘的精神似乎也不太好……便猜測，莫是昨夜那風(fēng)聲也嚇到了張姨娘？于是宋姨娘頓時覺得解了氣，忽覺神清氣爽起來。她暗暗咒道：“把她那肚子嚇沒了才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