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位空懸,皇貴妃卻始終不能再進(jìn)一步,只因為皇上心中至愛并不是她。
皇上便是給了皇貴妃統(tǒng)領(lǐng)**的權(quán)利,給了她表面上的榮寵,也不過是為了給積威百年的沈氏一個面子,對昔日沈氏的擁立之功,在恒王之亂中勤王之勞所給的一個補(bǔ)償。
僅此而已。
但如今,大伯父的無故被害,威北侯的強(qiáng)勢悔婚,用榛蓉香來杜絕皇貴妃得胎之患,這一連串的動作都表明,皇上他不再顧忌沈氏的勢力和功勛,為了太子的利益,他還會親自動手,將沈氏連根拔起。
這樣的處境之下,便是從前不曾動過那樣的腦筋,也該有所籌謀了,不然,難道還真的要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憑皇上宰割嗎?
皇貴妃將心中憋悶著的隱秘,盡皆向沈棠訴說之后,竟覺得胸中的郁結(jié)之氣散了不少。
她扶著額頭,嘆了一聲,“這事你知道便罷了,切勿說與父親聽。至于這切膚之痛,等到將來……他費心護(hù)著的那人,從云端跌落,自然就是得報的時候。我,等得及。”
沈棠一時有些恍惚。
她想起祖父提及皇貴妃時臉上那又喜又憂的表情,心中想著,祖父是真心疼愛這個掌上明珠的,就算終究還是為了沈氏的利益將她送進(jìn)了宮,但每當(dāng)想到在高高的宮墻內(nèi),皇貴妃的隱忍和委屈,他也該是心疼憐惜的吧?這才會不惜將整個沈氏押上,所為的固然也是沈氏未來的榮華,但這其中定然也有對皇貴妃的幾分考量。
而皇貴妃決意瞞下滑胎一事,所為的,也不過是不讓祖父擔(dān)心。
這樣的父慈女孝,卻是今生都不可能在她與沈灝身上出現(xiàn)了。
不知怎的,沈棠心中有著一瞬間的低落,但臉上卻一如既往地平靜恭順,她柔聲道,“棠兒曉得了。”
皇貴妃的臉上總算漾起了幾分笑意,她點了點頭,輕輕地?fù)粽啤?p> 不一會兒,滿菊便掀開了珠簾,進(jìn)到皇貴妃一側(cè)伺立著,原本在坤和宮正殿伺候著的宮人,也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入,靜立兩旁,一切都與沈棠剛進(jìn)來的時候,并無二致。
沈棠不見碧笙,便問道,“滿菊姑姑,不知道我那小丫頭去了哪?”
滿菊欠了欠身,“回沈大小姐的話,奴婢留了碧笙丫頭在奴婢那屋子里吃點心,奴婢這就使人去叫她?!?p> 話音剛落,簾外便傳來一陣響動,一個清脆的女聲叫道,“滿菊姑姑是要使人叫誰呀?”
沈棠轉(zhuǎn)頭望去,六公主趙翩翩正掀開珠簾,走了進(jìn)來,她身后跟著的,正是多日不見的沈紫妤。
六公主仍舊是當(dāng)日百花會時所見的模樣,她見了皇貴妃榻前坐著的沈棠,眼中的輕蔑與厭惡一閃而過,也不理人,徑直便上前滾到了皇貴妃的懷中,撒嬌地叫了一聲,“母妃!”
皇貴妃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額頭,“怎么不叫人?”
六公主的表情便有些勉強(qiáng),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咬了咬嘴唇,胡亂地沖沈棠喚了聲,“大表姐好。”
沈棠心中暗暗詫異,但不管是因為什么情由,六公主既示了好,她便起身將凳子讓給了六公主,笑著回了聲,“六公主好?!?p> 皇貴妃見六公主這回總算有了長進(jìn),心中舒暢,便笑著拉著六公主的手,問長問短起來,“那鴛鴦戲水的床罩,繡好了?”
六公主的臉色有些微紅,她似乎是不好意思了,便將腦袋深深地埋在了皇貴妃懷中,不再起來,回答的聲音也自然是支支吾吾,含含糊糊的了,“哪有那么快!”
沈棠眉頭微挑,大周嫁女的習(xí)俗,別的東西都是可以假手于人的,但惟獨這新人床榻上所用的繡物,床罩,枕套之類的,皆需出自新娘子之手,以討個好口彩。
六公主的年紀(jì)比自己還要略小一些,怎么那么快便要繡鴛鴦戲水的床罩了,難道她的親事已經(jīng)定了下來?可自己卻并不曾聽到一點風(fēng)聲。
她不由抬起頭來,望向沈紫妤。
自從百花會后,沈紫妤便常常進(jìn)宮,最近更是因為要教習(xí)六公主女紅,而在宮中常住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沈棠的目光,沈紫妤轉(zhuǎn)過臉來,綻起甜甜一笑,見皇貴妃與六公主正談得興起,她便笑著向沈棠招了招手。
沈棠望了眼無暇顧及自己的皇貴妃,便悄悄地向沈紫妤處挪了過去。
“大姐姐,我可終于見著你了!”沈紫妤笑得嫣然。
沈棠淺淺笑道,“你這回進(jìn)宮的時日可不短了,皇貴妃難道打算將你留在這了?”
沈紫妤輕輕搖了搖頭,“等六公主那鴛鴦戲水的床罩繡好,我便要回府了,左右也不過就再兩三天的功夫。”
說著,她又向皇貴妃處望了一眼,見那母女仍舊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便壓低了聲音,對沈棠說道,“六公主的親事,差不多便算是定下來了,未來的六駙馬,便是那位定國公家的世子爺,如今就只等著皇上下賜婚的旨意了?!?p> 沈棠眉頭輕皺,心中暗想,定國公府的勢力非同小覷,若得了定國公的支持,三皇子的戰(zhàn)車上便綁上了一塊重磅,皇上他果真能讓六公主與這位世子結(jié)了連理?
但她轉(zhuǎn)頭看到六公主仍舊依偎在皇貴妃的懷中,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便不由心中微嘆,六公主雖然出自這天下最復(fù)雜的大院子,卻絲毫沒有生在這宮中所該有的心機(jī)。
她怕是連皇貴妃剛剛落了胎,都不知道吧?更何況是那些事了。
沈紫妤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滿臉的擔(dān)憂,“大姐姐,我娘親她,近日可還好?”
沈棠笑道,“你放心吧,白姨娘過得很好。如今你出息了,侯府的人又怎還會像從前那樣輕看白姨娘?這些日子,父親也常歇在白姨娘處,因此府里的人便更不敢小瞧姨娘了。”
沈紫妤的臉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更燦爛了些,她迅速地沖沈棠福了一福,然后悄聲對她謝道,“若不是大姐,又怎會有我和我娘親的今天?”
這孩子,倒是沒看錯她,沈棠心想。
她還來不及說話,沈紫妤便又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說道,“前幾日,二姐三姐又來找公主,說話的時候,還特特地將我譴走。今日公主聽到你來了,連女紅都沒做完,就急著拉了我來。大姐,你當(dāng)要小心一些?!?p> 沈棠眸光一深,點了點頭,小四是個謹(jǐn)慎的,既然她都這么說了,想來六公主今日不耍些花樣是不會罷休的了,但她沈棠,又豈是能任她揉捏的泥人兒?
果然,六公主終于將腦袋從皇貴妃的懷中拔出,卻沖著沈棠道,“大表姐難得進(jìn)宮,便讓翩翩帶著你到處走走吧,這會,御花園中的錦葵可開得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