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四月中,風(fēng)陵渡。
曹沖坐在鋪著厚厚的軟墊的車?yán)?,看著不遠(yuǎn)處正在靠岸的渡船,又看了一眼周不疑一直握在手里不放的那根叫做節(jié)的竹桿,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在許縣向陛下請旨西行時,跟陛下劉協(xié)有過一個很有意思的對話。
劉協(xié)聽他說要西行招撫馬騰,不免有些詫異,當(dāng)場封了他一個郎官的官職,然后又有些欣慰的說道:“愛卿年剛十三,就能出使為國盡力,可比甘羅?!?p> 曹沖卻搖搖頭說道:“臣不如甘羅?!?p> 劉協(xié)有些吃驚,沒有計較他的反駁,倒是饒有趣味的問道:“愛卿此話怎么講?”
曹沖略微抬起頭來,有些冒犯的用余光看著一臉好奇的劉協(xié),然后說道:“甘羅不過是一偏居蠻夷之地的諸侯國小臣,卻能仗秦王之威,出使不辱使命,臣忝為大漢臣子,到大漢的疆域之內(nèi)宣布一下陛下的天威,不過是個人人可成的差事,哪能和甘羅相提并論?!?p> 劉協(xié)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笑了幾聲之后又覺得有些苦澀。大漢的疆域?不錯,關(guān)中以外還算是大漢的疆域,槐里的馬騰是大漢的前將軍,金城的韓遂是大漢的鎮(zhèn)西將軍,都是大漢的臣民,不過,他們現(xiàn)在任命官吏都是上上表,他這個做天子的根本沒什么說話的機(jī)會。
不過他聽到曹沖這句話還是覺得很開心,至少說明曹沖還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他有些嘆惜的拍拍手說道:“愛卿說得有理,不過,你也不比甘羅差?!?p> 曹沖又很沒禮貌的回了一句:“陛下,臣自認(rèn)為比甘羅強(qiáng)。”
劉協(xié)越發(fā)的覺得奇怪了,他抬起手?jǐn)r住了剛要喝叫的太監(jiān),微笑著問道:“愛卿此話又怎么講?”
“甘羅不過是秦王的臣子,立功有限,臣是大漢的臣子,有陛下的英明,有我大漢的實力,臣有機(jī)會為大漢立下不世之功,象破胡侯一樣,將大漢的聲威傳遍天下人跡所能至的地方?!辈軟_一點謙虛也沒有的說道:“所以臣現(xiàn)在雖然不如甘羅,以后卻比甘羅強(qiáng)?!?p> 劉協(xié)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的淡了,一種說不清的落寞在他的眼角蕩漾開來,他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愛卿壯志可嘉,只怕任重而道遠(yuǎn),朕,只怕沒機(jī)會再看到了?!?p> “陛下!”曹沖提高了聲音,響亮而帶著一點童音的聲音在大殿里回蕩:“陛下春秋正勝,夫子曰,三十而立,陛下正如早晨八九點的太陽,剛躍出地面不久,何出此頹廢之言,臣無狀,敬請陛下收回此言,奮發(fā)圖強(qiáng),帶領(lǐng)臣等重現(xiàn)大漢榮光。”
“八九點的太陽?”劉協(xié)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八九點是個什么東西,不過曹沖的話他聽明白了,也許是被曹沖的清脆響亮的聲音帶來的生猛銳氣所感,也許是被那大漢榮光的豪言壯語所激動,白凈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他定定的看著曹沖半晌,站起身來沉聲說道:“宣詔,曹沖忠君愛國,年少有為,特命為騎都尉,使持節(jié),宣旨關(guān)中?!?p> 當(dāng)時那個旁邊站著的小太監(jiān)愣了半晌,好象不太明白皇帝陛下今天怎么突然之間換了一種氣象似的。直到劉協(xié)的眼光看過來,他才打了個冷顫,小跑著去拿騎都尉的印綬和節(jié)杖。
曹沖當(dāng)時并沒有想太多,說甘羅的故事他倒是有過腹稿,只是后來演戲演得有些入戲,不知不覺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好在陛下沒有怪罪他的失禮,反倒是被他感動了似的,郎官才封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變成了騎都尉,還有什么使持節(jié)。他不太懂這些,所以臉上并沒有太激動,這讓劉協(xié)有些失落的同時又很開心,這小子很沉著,不毛燥,其實曹沖根本不知道這其中的區(qū)別。
他不懂,但是周不疑懂。
周不疑先是看著跟著曹沖出來的二十名羽林騎愣了神,后來又看到了曹沖隨隨便便當(dāng)拐杖拄在手里的節(jié),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問清了情況之后,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主動要求替曹沖拿著節(jié)。曹沖倒也沒有多說,他還是愿意躺在車?yán)镉尚∈膛繁衬笸鹊氖娣?,要讓他直挺挺的坐在馬上握著這根竹桿,實在有些強(qiáng)人所難。所以他很輕易的答應(yīng)了周不疑的請求,雖然周不疑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過于狂熱。
“公子,你知道使持節(jié)是什么意思嗎?”周不疑有些興奮過頭,沒等曹沖露出疑惑的神情,就接著說道:“節(jié)分三種,第一等就是使持節(jié),持節(jié)者可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員,也就是說,有了這個,這個路上就沒有幾個我們不能殺的?!?p> 靠,曹沖這個冒牌天才少年在肚子里腹誹了一下周不疑這個正牌天才少年。怎么沒看出來這廝原來也是個殺人狂,難道他想一路殺到關(guān)中去?就憑這一根竹竿?
周不疑沒有注意到曹沖的鄙視,他的眼神全被那要竹竿吸引住了,簡直是愛不釋手,嘴里叨叨咕咕的說道:“有了這個寶貝,我們這趟任務(wù)更加方便了。”
相比較于周不疑的激動,曹沖更激動于他當(dāng)?shù)倪@個官,郎這個官他是知道的,來之前父親曹操就跟他說過,要求個官職才好做事。郎雖說是天子近臣,不過他不怎么呆在許縣,所以只是個空的,而騎都尉卻不一樣,那可是個比兩千石的大官啊,兩千石是什么概念他不知道,那個比又是什么意思他也不太清楚,但他知道一個縣令才六百石,縣長有的才四百石,他現(xiàn)在比縣長還要大,想著前世縣長的威風(fēng),他就覺得很開心。
這一點,就連夏侯稱都很稀罕,他老子夏侯淵打了這么多年仗才是個典軍校尉,比兩千石,曹沖就因為拍了兩句馬屁,放了兩個空炮,居然就是比兩千石了,看來跟著這小子混有前途,別忘了他那個現(xiàn)在權(quán)傾朝野的老爹司空大人打黃巾那年不過是騎都尉。
“叔權(quán),你別眼饞,以你的本事,以后做的官要比這大得多,到時候你就不會把個騎都尉當(dāng)寶貝了?!辈軟_看出了夏侯稱眼中的羨慕,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裝一下領(lǐng)導(dǎo),只是夏侯稱人高馬大,他就是站起來也夠不著他的肩,只好轉(zhuǎn)手拍了拍小侍女滑膩膩的小手。
“稱謹(jǐn)遵大人教誨?!毕暮罘Q恭敬的點頭,曹沖眼一暈,差點從車上摔下去,媽的,進(jìn)去之前還說說笑笑的哥們,怎么突然變成上下級了,他是怕了這個騎都尉的官,還是怕了這根可以斬殺兩千石以下的竹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