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跟著張允進(jìn)了內(nèi)院,只見旁邊軍士全副武裝,行色匆匆,不免心生疑竇,便問張允道:“張都督,這府中為何如此緊張?”
張允笑道:“劉豫州有所不知,北方曹操來襲,使君大人生怕兵力不足,這不是讓府中的衛(wèi)兵閑暇時都操練一二,以防到時手生不是。豫州不必見怪,使君正在等著豫州,快點進(jìn)去吧?!?p> 劉備心中生疑,卻不好多問,只好暗自注意。兩人正走著,蔡瑁從里面走了出來,一見劉備老遠(yuǎn)就拱手為禮:“劉豫州,你可來了,使君正念叨你呢?!闭f著,熱情的拉著劉備的胳膊就往里走。
張允停住了腳步,沖著回頭看他的蔡瑁點了點頭,見他們進(jìn)門去了,這才回過身看了一眼周圍,帶著兩個親衛(wèi)閃身進(jìn)了旁邊的小門。
劉備進(jìn)了內(nèi)室,只見倚靠在錦被上的劉表面色蒼白,卻還有些人氣,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向坐在一旁的蔡氏施禮,蔡氏回了禮,踩著碎步進(jìn)了帳后,只留著蔡瑁陪著劉備。
“使君,劉豫州來了?!辈惕T趧⒈矶呡p聲喚了幾聲。
正迷迷糊糊的劉表一聽,打了個激靈,一下子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清了面前全副戎裝的劉備,略帶歉然的笑了笑,手指指著身前的床邊動了動:“賢弟請坐。”
劉備不由得一陣傷感,想當(dāng)年那么神彩奕奕的劉荊州,現(xiàn)在居然變成這副模樣,真是咄咄怪事,難道民間謠傳的那個瘋女人說的是真的不成。他在來之前,就聽說鄉(xiāng)里有一個女人,本來好好的,突然之間發(fā)了瘋,天天在家唱“荊州今年有大喪”,后來她雖然被官府抓進(jìn)了大牢,還是天天在大牢里唱,謠言也傳得紛紛揚(yáng)揚(yáng)。聽說后來不久,劉表就一病不起,難道這大喪就要應(yīng)在他身上。
劉表見劉備一臉悲戚,心中也不免難受,喘了一會說道:“去年未能采用賢弟良策,坐失兵機(jī),實在慚愧?!?p> 劉備知道他說的是去年曹操遠(yuǎn)征柳城里,自己提醒他趁機(jī)襲擊許縣,將天子搶到襄陽來的事情。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還說他作甚呢。劉備強(qiáng)笑了兩聲,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兄長不必掛懷,只要有心,機(jī)會還會有的,只是兄長用心養(yǎng)病,努力加餐,等身體好了,擊潰這次曹賊的大軍,北伐中原的機(jī)會還有的。”
“唉,談何容易啊?!眲⒈黹L嘆了一口氣,示意侍女將自己向上靠一靠,劉備見了,連忙走過來,抱起劉表的身體向上坐了坐,又在他身后插進(jìn)一個繡枕,讓他靠得舒服些。
“賢弟,樊城如何?”劉表喘著粗氣,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
劉備坐在床邊,替劉表掖了掖被子,輕聲應(yīng)道:“兄長放心,荊州有我劉備在,必?zé)o閃失,備雖不才,卻愿竭盡全力,為兄長保得樊城不失。”
劉表嘴角扯了扯,露出一絲笑意:“細(xì)細(xì)數(shù)來,我荊州也就賢弟能與曹賊一戰(zhàn),樊城就拜托給賢弟了?!?p> “備敢不盡全力?!眲鋱远ǖ狞c了點頭。
劉表頓了頓,看著劉備半晌,伸出手緊緊抓著劉備的手說道:“玄德,人貴自知,我今年六十有五,年過花甲,俗語云,年過五十不為夭,我知足了。”他一時說的話太多,不免有些氣喘,只得停下休息了片刻才繼續(xù)說道:“我自知時日無多,特將賢弟請來,有一要事相托?!?p> 劉備心頭劇震,臉色不由得緊張起來,手中頓時一緊,又覺得有些失態(tài),連忙松了手中的力氣,抹淚笑道:“兄長說的哪里話,兄長才六十有五,怎可說出這等喪氣的話。備還盼著兄長好好將息,帶領(lǐng)我等痛擊曹賊,輔佐陛下,再現(xiàn)光武皇帝雄風(fēng),重振我大漢呢,荊州百萬百姓,都在祈盼兄長安康,兄長不可自暴自棄?!?p> 劉表眼中透出一絲亮光來,他無聲的笑了笑,等劉備平靜了些才繼續(xù)說道:“賢弟好意,我心領(lǐng)了,就算是未雨疇繆吧。我那兩個犬子,必然要在其中挑一個繼承荊州,賢弟大才,幫我看看哪一個更好些?!?p> 劉備一愣,他抬起頭看了看劉表的眼睛,劉表的眼光出奇的精神,一點不象垂死之人,他不由得心頭一驚,這參與到嫡庶之爭的人,幾乎是賭博,勝則一飛沖天,一本萬利,敗則一敗涂地,身死名滅。劉表怎么突然之間將這個大事攤到了自己面前。他一時沒敢說話,眼睛瞟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很安靜的蔡瑁。蔡瑁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眼皮垂得更低了,平靜得似乎要睡著了一番。
立誰好?當(dāng)然是立劉琦好,劉琦跟我關(guān)系最好,又是長子,在士人們中名聲也不錯,不管從哪一方面說都是最合適的人選。劉備幾乎要將劉琦的名字突口而出了,他甚至想告訴劉表,劉琦在門外哭求張允半天,張允卻不允許他進(jìn)來探視一下他垂死的父親。
那樣會怎么樣?劉表會不會勃然大怒,將張允拖出去斬了?劉備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荒唐,張允是蔡瑁的外甥,真要是劉表要殺張允,只怕命令都傳不下去,而自己如果說出那句話,恐怕也未必能走出襄陽城。趙云雖勇,畢竟是人太少了。如果關(guān)張帶著樊城的一萬大軍,那不差不多。
片刻之間,劉備在腦子里轉(zhuǎn)了無數(shù)的想法,他想起來之前徐庶和諸葛亮跟他分析的情況,他們兩人都勸他多帶些人來,可他太自信了,就帶了趙云和幾個親衛(wèi)來,只是,自己也沒有想到劉表已經(jīng)病成了這樣啊。蔡瑁派人去請他的時候,只是說劉表染有小恙而已。
想到這里,劉備又看了眼蔡瑁,蔡瑁還是一臉平靜的坐在那里,眼簾垂得更低了。劉備掃了他一眼,實在看不出有什么異樣,心頭盤算著可能的結(jié)果,劉琦的名字就在嘴邊,似乎都要突口而出,只差那么一點,卻總讓他覺得有些異樣。他覺得嘴里有些發(fā)干,太陽穴也嘣嘣直跳。
這個名字說出去,可能就真是生死一線之間了。
“賢弟?賢弟?”劉表有些奇怪劉備的反應(yīng),不禁叫了幾聲。
“哦,兄長?!眲湟惑@,連忙應(yīng)道:“二位公子各有長處,伯玉忠厚仁孝,成熟穩(wěn)重……”劉備說著,眼睛不由自主的瞟了一下蔡瑁,蔡瑁似乎無動于衷,但久經(jīng)沙場,多次從生死存亡之間逃脫的劉備卻分明看到他的身子動了一下,不由得住了嘴,略一凝視,便看到蔡瑁那握得緊緊的雙手。他心中一驚,抬眼向蔡瑁的眼睛看去,卻見蔡瑁低垂的眼神中忽然一道寒光透射而出。劉備眼神一動,跟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帷帳后蔡氏那雙繡鞋旁,分明是一雙戰(zhàn)靴,同時有幾個粗重的呼吸聲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傳入了他的耳朵。
有伏兵!劉備立刻想起了那些行色匆匆、全副武裝的軍士,冷汗透體而出,剎那間渾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