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定龍蛇

　　這天下午，城隍廟后院熱鬧極了。

　　日夜巡游，六名陰差，此刻正站在三個大箱子前，聽城隍大人訓(xùn)話。

　　“確定季先生口中的晚輩就是陳家了。你們把東西抬到寧桐巷之后，上前敲門?！?p>　　“切記，如果陳家不開門，不要強求，原路返回就是。”

　　“如果……陳家開門見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把東西留下，但同樣不能強求。如果陳家拒絕，無需理會，有可能是客套，或者并不知情，這種情況把東西留下，直接離開。”

　　“如果人家把東西送出門外，你們就帶上東西原路返回。對了，不要提及季先生?！?p>　　日巡游不解：“城隍大人，這是何故?！?p>　　賈永一臉高深莫測，笑道：“回來之后，你就懂了?！?p>　　日夜巡游帶著陰差抬著箱子離開了。

　　磁州城西，有一淫祠，自受鄉(xiāng)里香火，陰差幾次前去剿滅，都無功而返。賈永也請過城里的修道者幫忙，同樣不是那山間野狐的對手。

　　久而久之，也就任由那淫祠存在?？扇缃癯抢飦砹艘晃桓呷?，賈永又想請他出手試試了，畢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說不操心那是假的。

　　他自問請那位季先生吃過了飯，禮數(shù)也很周到。本來想著多走動幾次之后，再開口相求。但是昨天晚上那位季先生給自己留了門路……

　　季先生多次提到會在磁州停留一段時間，還說寧桐巷有個晚輩，讓我權(quán)當(dāng)沒有這回事，還問我借書。

　　這不就是擺明了讓我們照顧他的晚輩嗎？否則，提起陳家作甚。至于多次提到在磁州停留，應(yīng)該是說有什么事可以請他幫忙。

　　賈永多加揣測，猜定了這位季先生的意思。就是讓城隍廟以后照顧陳家，換他一次出手，出手之后就會離開磁州。試想，如此一位高人，突然出現(xiàn)在磁州，直奔城隍廟……應(yīng)該不會猜錯。

　　反正先把東西送到再說，如果不收，可能是自己錯會了人家的意思。如果收了，不管是與不是，這等人物肯定不會無視自己的心意便是。

　　至于那三個箱子，也有講究。一箱布匹，陳家一般都是小女在家，送布匹肯定沒錯。其次便是瓷器，乃是磁州揚名之物。

　　最后一箱，則是磁州幾任城隍收集到的各種修煉法門，術(shù)法心訣。還有一顆離珠，華美非常且有夜明之效，乃是太行山神相贈。

　　這才是重中之重，也是昨晚季先生提到的，借書一事。

　　這書自然是季先生幫晚輩向磁州城借的。想來如此高人，不會停留磁州一隅之地。一次出手換晚輩福蔭，才是正道。

　　賈永臉上露出笑容，望向東街的方向，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靜等消息。

　　寧桐巷深處，巷北的院子中，陳欣悅坐在石桌上百無聊賴地翻著那本《草木百例解》。

　　暗暗想著，到底修煉到什么程度才能去中都見師父啊，她都走了兩天了，也不知道到哪了，如果師父以后有空了，應(yīng)該會給自己捎信兒吧。

　　正待此時，巷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敲門聲響起。

　　陳欣悅疑惑：“誰??？”

　　日巡游按著城隍交代過的，沒有提季先生，只說是有人交代自己來送東西。

　　少女驚喜，又有些不太確信，難道師父這么快就到中都了？她走到門口，從門縫向外看去，又問道：“是替誰送的??？”

　　門外日夜巡游對視一眼，有點不知道怎么接話了。

　　大概頓了幾息時間，夜巡游說道：“不清楚，那位交代送給寧桐巷的晚輩?！?p>　　聽到晚輩一說，陳欣悅頓時打消了疑慮，開門把眾人迎了進來?！拔?guī)煾冈趺唇淮銈兊?，她到中都了嗎？”她語氣有些雀躍。

　　日夜巡游再次對視，果然！她師父應(yīng)該就是季先生了，和昨晚在飯桌上說的差不多，對上了。想起城隍的叮囑，兩位巡游沒有透露關(guān)于季先生的消息，只是說道：“我們只是送東西的，小姐看了之后，可能會有所收獲?！?p>　　說罷便離開了，人對上了，話也對上了，把東西留下才是正理。兩位巡游沒覺得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而此刻，石桌上的李觀棋驚呆了。他認(rèn)出了日夜巡游，但也正是如此，才會更覺得驚愕，這是唱的哪出戲？

　　但下一秒，異變突生。

　　他只覺得自己瞬間身處煉獄，整個靈魂都燃燒了起來，就像是掉進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爐。雖然現(xiàn)在沒有身體，但同樣能感覺到頭疼欲裂，如同被人一點一點吸食腦漿。整個身體被鐵水澆灌的同時，肚子里又炸了一個二踢腳，四肢乃至十指更是被鐵釘根根釘入……他的生命就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樹蔭下，少女打開了箱子，神情振奮，拿起瓷器仔細端詳。

　　與此同時，順天府，皇宮里傳出了一道詔書。

　　大乾三十六年酉月，甲子日子時，斗轉(zhuǎn)星移，龍蛇起陸。歲星不歲，瀚海成空。辰州無存，沅水?dāng)嘟^。

　　朕以眇眇之身，托于兆民之上，永思厥艱，若涉淵冰。惴惴惟懼，罔知所濟。

　　尚賴中山王徐虎，司禮監(jiān)秉筆魏鴻禎，國師孫承安，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莊鹿，交修乃職，思盡厥忠，同心戮力，終定龍蛇。

　　非諸君濟，國將不國，朕無任焉……加君九錫，贊拜不名。

　　黑暗中，漸漸出現(xiàn)了光，李觀棋的意識清醒過來，萬般痛苦皆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渾身上下充斥的暖流。他感受到了天地間充斥著一種奇異的力量，炙熱，燥裂。

　　這力量不是靈氣，卻是比靈氣更讓他感到親切，仿佛這是他獨有的。

　　他看到了井壁上青石的紋路和苔蘚，看清了頭頂梧桐樹葉的脈絡(luò)，看清了劍刃上縱橫交錯的細密磨痕，以及陳欣悅的根根青絲。

　　視力也變好了。

　　李觀棋驚喜的同時，后怕不已，剛剛他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搞不好就會和孫院士一樣，上新聞。

　　怎么突然好起來了，這里面有什么說法嗎？

　　自己穿越過來就一直在石桌上，所以這跟自己沒關(guān)系，只有日夜巡游送來了三個箱子，聽那口氣，像是替我送的……

　　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這三個箱子有問題，導(dǎo)致我身上發(fā)生了異變。

　　第二種，所有的穿越者都產(chǎn)生了類似的變化。

　　陳欣悅放下手中綢面精致的布匹，打開了第三個箱子。

　　目漏疑惑，轉(zhuǎn)瞬又喜笑顏開。“《取月十三策》《辟谷食氣篇》《壺天心法總綱》……這捧灰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