瞇縫一樣的小眼瞪大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姜檢開口問道:“楚辰暉也知道你吧!”
這樣一來,許多事情就都可以說通了,比如說他為什么這么在意一幅畫,因為,這不是一幅普通的畫。
即便姜檢認為自己做人一直都是很有原則的,但此刻,他也難免產生了貪墨的心思,這不難,只要他回去跟楚辰暉說沒有拿到畫,或者直接說畫丟了,他也不能夠怎么樣,哪怕他懷疑是自己在騙他。
以前的小王爺,現在的通緝犯,怕是比自己更加不敢光明正大。
捏著畫的手心有些冒汗,不行!不能這樣做!他是想要跟他做朋友的,做朋友不能夠這么不講義氣,他那樣的身份都不怕告訴自己,又給了自己那么多錢,自己這么做,實在有些太不仗義,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被鄙夷的,這是人品問題。
可,這樣一幅畫,幾千幾百年才能夠有一張呢?恐怕錯失了這一張,自己再也碰不到下一張了吧!
“你能出來嗎?”
我要是能出來,還在畫里面做什么?顧菲菲翻了一個白眼,含義不言自明。
姜檢撓了撓頭,轉念一想,也是啊,要是仙女能夠出來,不早就飛天了嗎?哪里還能夠讓自己看到。嘿嘿,仙女真好看,連翻白眼的動作都那么好看!
那……仙女不能夠出來,自己不能夠霸占這幅畫,那……因為失望,眼皮一耷拉,精神立刻萎靡下來,姜檢不知道怎么想起了“眼不見心不煩”的俗語,干脆把畫卷了起來,咬牙想著,只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到吧!
早在看到桌邊的畫沒有之后,楚辰暉就難捱剩下的時間,雖然表面上還是一派鎮(zhèn)定,坐著不動,桌子下面,鞋底都要磨穿一層,不住地在地上磨蹭,一邊磨蹭一邊數數,足足數了百十個數字,才見到姜檢怏怏然的身影。
姜檢的胳膊背在身后,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低著腦袋,好像有些悶悶不樂。
楚辰暉的臉色一沉,怎么了,難道沒拿到手,還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變故?
趕緊起身迎上去,楚辰暉的腳步如風,來到姜檢眼前的時候,姜檢還沒留意,猛然抬頭看到嚇得倒退了一步。
“怎么樣,拿到了嗎?”楚辰暉迫不及待地問,聲音壓得低低的,生怕別人聽到。
對面的小攤上亂了一會兒,走了一個人,又來了幾個人,看他們緊張查找的樣子,楚辰暉在暗暗得意之余難掩譏誚,他以前真是小瞧了南謹,或者說小瞧了衛(wèi)蘭,他們竟然跟袁大人有勾連,真是……
找到蕭讓之后,楚辰暉有意無意知道了許多事情,比如說楚王府事件的后續(xù)進展,比如說那個袁正譽袁大人就是放了自己出庫房的人,還有一個手眼通天的外號,勢力很大。
而袁大人在得到《神照經》之后特意放出了消息,大言不慚地說是自家家傳的武功,牢牢地占據了道義,以后但凡是看到誰練了這部武功,完全可以說對方是偷學自己的,舉起討伐的大旗而不會受到責備。
楚辰暉在當初給出功法的時候完全不曾有過后悔,便是聽到了這件事,也只是暗自感慨那人的厚臉皮,要知道當初知道那功法的還有胡安在,袁大人難道就不怕以后被揭露了,無顏面對江湖嗎?
也許,他的確是不怕的,畢竟名聲都是虛的,能夠從名聲得到實惠才是真的。
對袁大人,也就到此為止了,楚辰暉認為以后兩人不會有交際,也就不再留意,但是對衛(wèi)蘭,卻是有些在意了。
同樣是陪著圣駕到了白云觀,同樣是宴席,怎么偏偏楚王行刺,而他無辜?
圣上不會為了這件事包庇衛(wèi)蘭,哪怕圣上笑得再怎么可親,楚辰暉總是知道那人的殺伐果決,當今圣上可不是順順當當的太子,為了登上皇位,他手上的血腥可不在少數。
小時候每次進宮前,總要被父王告誡一番,對于別的,楚辰暉可能還不太熟悉,但對于當今圣上,他就實在是太熟悉了,尤其是那段血腥奪位的歷史,更是經常被父王耳提面命,由不得他不心存敬畏。
一個對于親生兄弟都可以下殺手的人,可能會放過一個刺殺他的人嗎?
那么,他放過衛(wèi)蘭的理由,又是什么呢?絕對不會因為無辜,這樣的事,哪怕是無辜,也要被誅殺,但他卻輕輕放過了,并且還放過了楚王府的下人。
這樣不合脾性的做法讓楚辰暉一直頗為疑惑,可以說,他一直不曾遠離瑞京,一來是因為不知往何處去,跟著胡安,還算安全,二來也是好奇心作祟吧,想要知道圣上到底要做什么。
結果,楚王府自然沒有了,但衛(wèi)蘭卻還存在,并且和御前第一弄臣似乎交情不錯的樣子,行刺一事又雷聲大雨點小地被放過去了,那,是不是可以說那次事件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根本就是皇帝鏟除異己的一場戲呢?
大人的世界太復雜,大人的勾心斗角也不是楚辰暉都能夠猜測的,他當然不知道因為楚王府的事情會牽扯多少朝廷上的爭端,哪怕楚王府是一向的“閑王”,并無權柄,但殺雞給猴看,總有人會兔死狐悲,把這件事情當做警戒。
所以,作為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并不是說討厭誰就可以殺掉誰,那么隨心所欲的。
當今圣上奪位之時過于血腥,表面上手腕狠辣,抓住了權柄,實際上,朝廷管不到地方則是很經常的事情,不然的話,看看哪國的皇都允許江湖人帶著刀劍來往自如。
朝臣,世家,外戚,黃門,外面的敵人并不可怕,怕的便是那等盤根錯節(jié)的內外勾連,再加上江湖上那些不安分的人,便是皇帝也無法安心地高臥睡塌。
一場場歡宴不斷,何嘗不是分化籠絡朝臣的一種手段,一個皇帝,被逼到用這樣的手段親和臣下,再怎樣的殺伐決斷,也只能掩飾在禮賢下士的笑容下,以達到平穩(wěn)朝廷的目的。
受寵的弄臣,也許就是一個迷惑朝臣的障眼法,而這些,楚辰暉并不知曉。
他只知道,對面那些人是袁大人的人,而南謹之前還曾問過那幅畫的下落,于是他們?yōu)檎l找那幅畫便可知了。于是,衛(wèi)蘭終于得到了楚辰暉的在意,在他不想要也不知道的情況下。
被拉住的時候,姜檢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路上反反復復,貪念起了又被壓下,真真是一種折磨,此刻下定了決心,反倒松了一口氣,反手拉著楚辰暉就走,“拿到了,快走,別讓他們發(fā)現了。”
楚辰暉臉色一喜,很想馬上就看到那幅畫,卻也知道這周圍人多,便跟著姜檢走了。
就在兩個孩子剛走不久,那個小攤也徹底散掉了,有人找到了那偷兒的老巢。
“葛老大,救救我們??!”
被追得慌不擇路的兩個孩子直接找到了自己的老大,成日里犯的事情太多,連他們一時間都沒有想到為了什么事有人追著自己不放。
大宅院里,被稱作“葛老大”的壯實漢子一臉絡腮胡,正捧著四分之一個西瓜大口大口地吃著,胡子上還沾著淡紅的汁水,大口吞咽的兇悍樣子,仿佛那西瓜跟他有著血海深仇。
“嚷嚷什么,小兔崽子們,一天都不讓人安寧!”葛老大撂下西瓜,看著兩個慌慌張張的孩子,心里添了不滿,同樣的年紀,怎么姜檢就看著那么穩(wěn)重,這兩個就這么……眉宇間有些不喜,厲喝了一聲,讓兩個孩子安靜地站在了廊下。
不等兩個孩子站定,大門就哐當一聲被踹開了,伸進來的長腿被黑色的布料包裹著,強健有力,毫不懷疑這一腳若是踹到人身上,怎么也得斷上兩根肋骨,吐出幾口血來。
跨過門檻的漢子高大威武,雙目如含雷電,他身后,跟著幾個衣衫差不多的漢子,總共四個大漢走進來,分列大門兩邊,如同門神一樣站好,氣勢洶洶有如殺將。爾后進來的一個瘦弱男人腰上最顯眼的則是一個鼓囊囊的錢袋。
葛老大看到那個錢袋,自以為明白了什么,忙上前抱拳見禮:“這位大哥,可是我手下這不長眼的小崽子得罪你了,我回頭就教訓他們,還請大哥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p> 作為瑞京中比較有名的小頭頭,葛老大手底下有幾十個偷兒,年齡多是幼小,小孩子一般人不太防著,身材小意味著動作靈巧,也是好用,給點兒吃穿就成,不用防著他們造反,但也有一點兒不好,就是有時候眼光不好,瞄到的不是那種有錢又軟弱的,而是這種硬茬子,那時候,就輪到葛老大低頭求和,一般來說,也很少有人愿意得罪地頭蛇,得到了面子的人多半都是能夠輕輕放過的。
這一套路,葛老大都是熟悉的,賠禮的時候,還在分神尋思著待會兒教訓一下那兩個讓自己丟面子的小崽子。
瘦弱男人似笑非笑,掂量著腰上的錢袋,發(fā)出悅耳的聲音,“葛老大,這可不是我為難你,袁大人想要找的那幅畫被這兩個順走了,別的倒還好說,但這幅畫,可是定要交出來的。”
聽聞袁大人的名號,葛老大心頭一顫,這可是惹不起的,笑容立刻再親切忐忑了幾分,忙道:“應該的應該的,這都是下面的不長眼,拿了袁大人的東西,我這就讓他們拿出來,還望這位大哥美言幾句,這可真不是我的主意。借我?guī)讉€膽子,我也不敢得罪袁大人!”
賠足了禮,葛老大轉過頭厲害那兩個雙腿顫顫的,“畫呢?還不趕緊交出來,真讓老子踹你們兩腳才懂得動彈???!”
“畫……畫……”一個張口結舌,嚇得說不出話來,另一個則上前一步,朗聲道:“畫是姜檢讓我們拿的,已經給了他了!”
葛老大一愣,這姜檢平日行事頗有分寸,怎么……耳邊聽得那男人問:“姜檢是誰?”忙道:“姜檢也是我手下的,他肯定是一時犯了糊涂……”正準備再說兩句好聽的,就聽那個告發(fā)的喊:“姜檢回來了!”
聽得喊聲,有人回頭,有人著急,門口那道身影略站了站,看得情形不對,調頭就跑,興師問罪的瘦弱男人見狀連告辭也不說一聲,帶著四個大漢就追出去了。
見得他們都走遠了,葛老大才長出了一口氣,擔心地看了一眼門外,關上門,回頭陰沉著臉色,狠狠給了那個告密的一巴掌,“是誰教你這般不講義氣的?!”
講義氣,等著被那些人打死么?挨了巴掌的半邊臉上火辣辣的,小孩不服氣地看了葛老大一眼,葛老大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