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注于自己想法的顧菲菲沒有留意到眼前的場景變換，直到那一聲潛藏著溫情的呼喚喚醒了她的神思。
“清兒過來，讓我看看！”
不同于曾從圣女口中聽到的魅惑之音，這聲音太普通了……顧菲菲抬頭，目光注視著正前方的中年女人，白衣如雪，外罩一層金紗，富貴華麗，清冷的容顏應(yīng)是從未見過，但那雙眼怎么看都覺得有些熟悉，是在哪里見過呢？
“教主?！毙闹邢胫?，該行的禮卻是不錯，顧菲菲早已記下那些侍婢的行禮，此時依葫蘆畫瓢，便是稍有疏漏，這個跟她想象中不一樣的教主也不曾注意。
啊，想到了，那雙眼跟圣女幾乎如出一轍啊！再加上氣質(zhì)的相似，兩人簡直可以當(dāng)母女了！是因為修煉的功法的緣故嗎？
緩步走到教主身邊，余光環(huán)視，除了引顧菲菲進(jìn)來的那個侍婢，再沒有了旁人，心中暗自警惕，面上卻是坦然，最壞的結(jié)果，也只是這身體再死一次，不怕不怕。
手腕被扣住，顧菲菲反射性就想要縮手，可是身體和靈魂的不協(xié)調(diào)讓她的反應(yīng)稍稍慢了一些，于是，手沒有縮回來。
微微蹙眉，這次同步的時間似乎有些長?。?p> 顧菲菲覺得自己像這樣的分神操作更像是靈魂附身，結(jié)果有好有壞，好的結(jié)果就是自己可以另外選一具尸體附身，壞的結(jié)果則是，每次上身都需要一段時間適應(yīng)。第一次的適應(yīng)時間最短，也用了一分鐘左右的模樣，第二次大約是兩分鐘，又或者是五分鐘，而第三次，這一次，這都有七八分鐘了吧，想法和動作還是有些不能夠同步。
“這幾天不要妄動內(nèi)力，好好休息?！?p> 教主松開了手，顧菲菲垂手，寬大的衣袖擋住了動作，安靜垂在身側(cè)的手抖了一下，像是要縮回，那個反射性的動作到現(xiàn)在才算是做了出來。
“是。”
顧菲菲無從知道原來的那個“清兒”在面對這樣的情況該說什么，便簡單應(yīng)了一聲，想來面容冰冷的她也不太會說感恩戴德的話，又或者是拍馬屁那樣的諂媚。
靜默一會兒，站在一旁的侍婢笑著開口了：“圣女不要跟教主生氣了，母女之間哪里有隔夜仇呢？這都過去三天了，再怎樣的氣也應(yīng)該消了。面上冷冰冰的，可不代表心里沒有人情，圣女總應(yīng)聽聽教主的理由才是，便是教主，也不要把關(guān)心都揣著掖著，說出來才好?！?p> 母女之間哪里有隔夜仇呢？
顧菲菲一怔，母女？抬頭看了看教主的容顏，冰冷的面容顯不出更多相似的地方，但那一雙眼，卻是騙不了人的，潛藏于眼底的溫柔，怎么才看見！
竟然是母女嗎？
心頭一涼，完了，要是這會兒露出什么馬腳來，這教主知道她女兒死了，自己肯定要倒霉！
腦筋飛速轉(zhuǎn)著，顧菲菲也想到了主意，聽那侍婢的意思，這兩人之前竟是在生氣，那么現(xiàn)在是在冷戰(zhàn)了？
推翻圣女與教主有權(quán)力爭端的設(shè)想，顧菲菲開始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讓母女兩個冷戰(zhàn)了三天還不和好。
看教主那意思，不像是有介懷的，若不是那侍婢開口，顧菲菲壓根兒沒覺得這人有生氣的成分，而那個侍婢能夠在教主和圣女面前如此說話，定然是很有體面的，也跟兩人都很熟悉的，不知道之前有沒有認(rèn)出自己的不對來。
若是來得及，顧菲菲真的想馬上裝失憶，這樣的隱藏情節(jié)難度太高了，不是外來人能夠隨便扮演的，果然，演員什么的，還是需要劇本的吧！
即興發(fā)揮什么的，有一半以上幾率都是要失敗的吧！
“千和——”教主出聲。
喚作“千和”的中年侍婢聞言抿唇，笑得會意：“知道了，又嫌我多嘴了不是，我這就下去，你們母女倆的事情，還是你們自己說吧！”
說著，她就真的出去了，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輕微卻響亮。
顧菲菲在一旁站著，勾著頭，迅速分析眼前的情況，因為千和的離去，她有些緊張，教主會說些什么呢？作為女兒，自己又應(yīng)該如何回答呢？
推測著可能的情況，最壞的那種被認(rèn)出來的情況硬是被她推測出五個結(jié)果。
“清兒，”好一會兒，教主才出聲，輕喚了一聲，把顧菲菲拉到眼前，拂過她耳旁發(fā)絲，雖是才洗過澡，但有內(nèi)力就是好用，顧菲菲的發(fā)絲早就被侍婢用內(nèi)力蒸干，此刻摸起來，順滑如瀑，黑鴉鴉地垂在肩頭，柔順乖巧。
“作為圣女，你是可以不用成親，但是娘怎么忍心看你一輩子孤獨，與其你以后自己挑錯了眼，倒不如娘給你挑一個好的，也不至于像娘一樣……”聲音頓住，嘆息一聲，教主的手搭在顧菲菲的肩頭，又道，“那齊家好歹也是昌國世家，他家的子弟據(jù)聞也是不錯，若是你實在不喜，換一家也就是了，九華天音的圣女，又豈是嫁不出去的？只是，這人選可以容你挑，但這人品，娘總要幫你把關(guān)才是，一旦嫁出去，哪怕是圣女，也免不了家長里短，若是心里受了委屈……”
圣女難道等同于剩女？
話說，看這個圣女的模樣不是很大啊，怎么她娘這么著急把她嫁出去呢？
嘮叨起來的教主和普通的母親沒有什么區(qū)別，顧菲菲的心中去了忐忑，硬著聲音說：“我還小吶，不想考慮這些?！?p> 垂著的眼簾擋住了不安分的目光，為何教主臉上有一瞬即逝的憂色？是教中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她急于把女兒嫁出去躲清靜嗎？
“娘知道那韋華陽品相不俗，儀表非凡，但看人不能夠看表面，他出身不明，便是不從家世上考量，這人秘密多了，總是讓人不放心的，更何況，他還有那樣一個弟弟，誰知道他是不是……”
韋華陽？這是誰？難道是圣女暗戀的男人？
小拳頭悄悄握起，韋華陽，華陽，似乎有些耳熟??！啊，華陽山莊！
南謹(jǐn)他們那幾“南”不就是華陽山莊的人嗎？
一模一樣的名字，若說沒關(guān)系，鬼才信！
難道韋華陽就是華陽山莊的莊主？
“華陽山莊的勢力雖大，卻配不上你。江湖中人，有幾個能夠長情，莫說他未曾對你許下誓約，便是真的說了，你也只能夠信一分，莫忘了，你的身份是九華天音的圣女，他眼中看到的是江湖第一門派——九華天音的圣女，而不是你——蕭清兒！這兩者之間的區(qū)別，還要我來教你嗎？”
教主的話越說越嚴(yán)厲，前面還是親娘教女的循循善誘，溫柔關(guān)切，后面便成了教主之尊對圣女的告誡，含著更遠(yuǎn)的思量。
話是沒錯，可是直白了些。
換成一個十四五歲，正在青春期的小姑娘，暗戀初戀被人看出來，已經(jīng)很窘迫了，偏偏還有個人在旁邊說，若不是你父母的權(quán)勢如何如何，那人壓根兒就看不上你，怎樣怎樣……其心情沮喪可想而知，即便都是實話，她心底也清楚，卻也是逆耳得很。
她自然不可能因此對心上人如何，且不說兩人還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進(jìn)展，便是有了海誓山盟，這樣的話卻也不能對外人說。于是，便只能夠?qū)φf這話的人發(fā)脾氣，因為能夠這樣為自己好，把話說出來的，必然都是親近的人，也只有親近的人會包容，卻又是這點讓人惱怒，是因為知道自己不會跟她有隔夜仇，所以才說話才這般不顧忌自己的心情嗎？
就算是強詞奪理，也要讓這份尷尬難堪，下不來的顏面找一個地方安置，于是……
顧菲菲一瞬間明白了圣女當(dāng)時生氣的心情，有過類似經(jīng)歷的她自然很能夠感同身受，想當(dāng)初，為了顧爸爸的“直言不諱”，顧菲菲鬧了多少脾氣，幸好還有一個充當(dāng)緩和劑的顧媽媽在其中潤滑一二，不然的話，父女翻臉那是鐵定的。
小小少女的面子……傷不起?。?p> 回想起那時候的心情，惱怒親人的比惱怒愛人的更多，誰讓他們是親人呢？要求自然更為苛刻，這樣的雙重標(biāo)準(zhǔn)，對外人來說，是護(hù)短，對自家人來說，則是向著外人了。卻不知，正是因為把自家人當(dāng)做“內(nèi)”人，然后才有了萬般的不掩飾，也更讓那窘迫的顏面下不來臺，誰喜歡丟人丟到家里呢？
睫羽輕顫，竟然是因為圣女暗戀韋華陽，然后當(dāng)教主的娘才想要給圣女相親？這種理由也未免太……想到自己之前想的內(nèi)憂外患，再想到之前對教主和圣女關(guān)系的猜測，難道一直都是自己的思想太復(fù)雜，把事情想得復(fù)雜化了？
囧一個先！
八卦不是那么好聽的，尤其是關(guān)于自己的八卦。好吧，總算知道圣女的名字叫做蕭清兒了！這名字真是不好聽，蕭清兒，小情兒，汗。不知道是從父姓，還是從母姓。
聽那些話中隱約的意思，莫非身為教主的娘還有一段為情而傷的往事？不知道那個負(fù)心男人最后怎樣了。
“相反，世家卻好了許多，雖然免不了有些麻煩，卻總是安穩(wěn)，女人一輩子，再怎樣轟轟烈烈，也是想要有個安穩(wěn)的家的。娘是過來人，不能看著你走彎路，那齊家挺好，再過上四五日，你見一見?！?p> 從慈愛轉(zhuǎn)為嚴(yán)厲，從說教轉(zhuǎn)為命令。教主這句話已經(jīng)等于拍板定案了。
“是?！?p> 顧菲菲無奈地應(yīng)下，需要自己說什么嗎？不需要。有個身為教主且強勢的娘，就意味著女兒的意義在于乖巧聽話，其他的，主見什么的，還是算了吧！
早知道這么好糊弄，自己剛才害怕什么??？！
不過，竟然認(rèn)不出女兒已經(jīng)被換了芯兒嗎？這不是自己的演技足夠好，而是這對母女平日的交流太少吧！也許，她連自己女兒心里真正想什么都不知道。
走出教主院子的一瞬間，一股悲涼涌上，至親至疏的母女，真是……仰望藍(lán)天，胸中抑郁一空，這天地太廣闊，這人，太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