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機會須難得(修)
墨青染駐足不解回頭,喬總管眉毛夾得更緊了,看蒼蒼的目光警惕更甚。柳媽媽有些意外,但眼中含著無人察覺的詭異,不知因何故,她似乎不著急蒼蒼會做出什么拖她下水的舉動了。
其余幾人也各有意外。
蒼蒼不看他人,只對墨青染道:“五小姐,我聽說二爺昏迷數(shù)日,又是日日地喝藥,想必這藥是喝得快反胃了。”
“你想說什么?”墨青染問,她的聲音細嫩清脆,便是含了些不悅,也十分順耳動聽。她仔細看一眼膽敢這般叫住自己、目光直視口無敬稱的丫鬟,隱約覺得這種近乎猖狂的舉止神態(tài)似曾相識。
忽然她瞪大了眼,因吃驚或反感,做出了一個有損淑女風(fēng)范的動作。她青蔥俏指一指蒼蒼,聲調(diào)都提起:“你是那個蒼蒼?”
那個蒼蒼?還有哪個蒼蒼?
蒼蒼苦笑,小時候偶然得知身世,滿心不忿不甘,做出過許多荒唐事,看來就是這個只大自己一歲的同父異母姐姐也印象深刻啊。
她撇開心思正色道:“正是。我想說的是,二爺如今只怕不是很能接受湯藥,若喂藥前先以溫水濕潤咽喉腸道,或能較容易喝下?!?p> 說罷她頷頸告退。
事至如今,她想要單獨接觸墨松近乎不可能,否則強行作態(tài)定會引得喬總管懷疑,他若有心去查,自己下毒的事瞞不了多久的,到時仍舊是個不可收拾。與其那般倒不如自己去找墨鼎臣坦白,至少能贏回些許主動權(quán)和尊嚴。
當然那么做之前她還要再觀望些時侯。而若幸運些……這得看剛才那番話能起到什么效果了。
還沒走幾步,外面有人匆匆進來,對喬總管耳語幾句,后者立時變了臉色,似喜又急,旋即平靜下來:“這消息確鑿無疑?”
“千真萬確?!蹦侨说溃耙讶シA告侯爺了,但宮禁重重,傳到侯爺那不知要幾時。事情緊急,請喬總管早下決斷。”
“好,傳我令,派人請京兆府尹出兵支援,另,聚集一百府兵先隨我出城迎接?!?p> 兩人聲音壓低,旁人聽不見,只見他們嘀咕一陣,喬總管便轉(zhuǎn)身對墨青染道:“五小姐,老仆有急事要出府一趟,請小姐好生在府照顧二爺。”
墨青染微愕,速道:“喬伯只管去,青染不會離開爹爹一步的?!?p> 喬總管留下了最得力的助手守衛(wèi)此間,自己帶著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離去。
蒼蒼看著他的背影眨眨眼。
又是府兵,又要軍隊,還要出城……
她低頭想了想,突然精光一閃,是了,就是這個時候!
墨珩回來了!
前世這個時候他千里迢迢從南方游學(xué)趕回,到國都郊外卻遭遇埋伏。也正是這日,早早地,墨鼎臣被召進宮,與帝長談不得速還,世子墨柏被一群狐朋狗友招呼出去,三爺墨楊生意上出了狀況亦抽身不得,唯有喬總管領(lǐng)人去營救,然而敵強我弱又不得救援,打得傷亡慘重。墨珩險些喪命不說還為此事牽扯出無數(shù)麻煩。
這是有人精心布置的局,而京兆府尹也是其中一環(huán),他答應(yīng)得爽快卻根本沒派人支援!
不知道便罷了,既然自己知道后果,蒼蒼覺得不提醒不合適。
她忽然停住腳步對身邊的柳媽媽道:“我常聽人說求人不如求己,越是危急的時候越不能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尤其是不能了解掌控的人。柳媽媽,你與杜媽媽的糾葛何苦拖上我,即使我迫于情分顏面應(yīng)允為你做什么,你又如何斷定我一定會去做?”
一面說著,她一面偷眼瞧喬總管,見他快出院時腳下一頓,便知道他是聽見了,至于要不要改變對策,還需他自行斟酌。
她快速收回眼,也不在意對方深深探來的目光,兀自道:“媽媽你說是不是?”
“沒頭沒腦說什么呢?”柳媽媽厲色。蒼蒼勾勾唇角,心中活動開了。
府中沒個主事的人,大好機會啊,墨青染啊墨青染,為了你父親早日康復(fù),你配合我這一回吧。
許是祈禱起了作用,在她離開墨松寢室所在的小院不久后,身后有人喊道:“兩位請留步。”
是墨青染兩大貼身侍女之一的軟香。她先給柳媽媽行禮,再對蒼蒼道:“小姐想留你說說話?!?p> 蒼蒼心中吶喊好極,面上仍舊無可無不可的氣人表情,點頭應(yīng)下。柳媽媽看看她,忽來一句:“我也去吧,五小姐一人照顧二爺老身多少不太放心。”
“柳媽媽有心了?!避浵阈Φ?。蒼蒼淡淡瞥柳媽媽一眼,想到了什么,嘴角扯開一道涼涼的弧度。
室內(nèi)光線很暗,陰悶的空氣里浮動血腥氣味,十分壓抑刺鼻。
柳媽媽和伺候墨松的仆役一同被要求候在門外,軟香帶著蒼蒼進屋后就關(guān)了門,右手一引請她更深入。
這是蒼蒼第一次來墨松寢室,繞過一座立屏便看到了床上那形銷骨立的人。
墨松時年三十又五,正是風(fēng)華正盛之時,加之本身生得英俊,當?shù)闷鹩⒆瞬攘o邊之稱。
然而現(xiàn)今中毒昏迷近一個月,竟是瘦削得沒有人形,皮膚上滿是烏青之色,仿佛被死氣籠罩。
蒼蒼心口忽然很悶,她回想起前世死之前殷據(jù)和墨珩所說的話,這個躺在床上的人,她血緣上的父親可是真的把她當作女兒過,而非厭棄冷漠必殺之而后快?
墨青染正坐在床畔細心地喂墨松喝藥,但不管她如何小心,每一勺總有小半順著那干枯嘴角流下來。
墨青染有些泄氣,有些焦急,頭也未回地道:“我已經(jīng)給爹爹喝過溫水了,也已經(jīng)很小心,為什么還是這樣?”
背后沒有回答,她有些奇怪地轉(zhuǎn)頭,便看見靜默而立的少女雙目定定望著自己的爹爹,深黑的瞳仁沉暗靜斂,似乎什么情緒都沒有,又似乎千般情緒洶涌不息。
“你在看什么?”墨青染問,她直覺不喜歡蒼蒼的眼神。
蒼蒼收回目光:“沒什么,只是想不到二爺病得這么重?!蓖A艘幌滤龁枺拔逍〗銌疚襾硭鶠楹问?,這里不是我一個粗鄙丫頭該踏入的?!?p> 墨青染睜大水靈靈的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記憶中狂得沒邊毫無下人自覺的人會說出貶低自己的話。
但這不是現(xiàn)在需要關(guān)心的問題,她道:“你剛才不是說出了一個方法嗎?挺管用的,但是還不夠,你有沒有辦法令爹爹完全喝下藥?”
蒼蒼笑了笑:“外面有懂這個的嬤嬤,你何不去問她們?”
“哼,那些人,如果我問了,一定會說小姐你不懂,讓老奴來吧,一個個生怕本小姐搶了她們飯碗似的?!?p> 墨青染可愛地皺了皺鼻尖,蒼蒼看著,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墨珩也好其他人也好會這么疼愛喜歡她。
這個侯門貴女有端莊嫻淑的一面,也不失俏皮率真,縱然父親重病在前,她難掩擔(dān)心,也絕不會哭哭啼啼,甚至能苦中作樂。這種品質(zhì)可不是誰都有的,尤其是嬌滴滴不經(jīng)事的千金小姐。
蒼蒼笑了笑,上前將昏迷不醒的墨松扶著靠正,當碰觸到那嶙嶙瘦骨時手下不禁一顫。
她接過藥碗,舀了半勺湯汁,輕擦碗沿刮去下面液滴,送到墨松嘴邊,也不知怎么的,就送下去了,一點沒漏出來。
她解釋道:“也沒什么技巧,許是自己喝藥次數(shù)多了,對喝藥有了心得吧。”
這話自然純屬瞎掰,她不過是懂些醫(yī)藥護理的知識才做得順手,只是她現(xiàn)在沒有時間與墨青染閑聊,不想展開這個話題。
果然,墨青染雖然失望,但沒有再問。
室內(nèi)只剩下喂藥的聲音。
蒼蒼望著人事不省的墨松,忽然道:“你放心吧,二爺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墨青染勉強笑笑:“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惜母親好像不這么想。她可擔(dān)心了。要么爹爹好起來,要么哥哥回來,不然她會把自己愁死的?!?p> 蒼蒼眼睛一亮,若無其事地道:“那二夫人可以安心了,聽說大公子就要回來了。”
“什么?”墨青染猛然提高聲音,“你說哥哥要回來了?”
“是啊?!毕袷窍肫鹗裁?,蒼蒼一副后悔自己嘴快的表情,但迎著墨青染期盼急切的目光,只能硬著頭皮說,“剛才有人回報喬總管是這么說的,我耳力較常人好些,便聽到了?!?p> “真的真的?”墨青染坐不住了,雀躍不已,“我要去接哥哥!”
“別。我聽喬總管說要去城門迎的,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發(fā),五小姐你趕不上的。況且喬總管走之前不是讓你好生留在這里嗎,他大概不想你出府。”
“可,可我急?。 蹦嗳拘箽獾刈聛?,絞著手絹,一派孩子苦惱模樣。
蒼蒼暗暗搖頭,確實被保護得太好,十四歲了竟還一點心機都沒有,情緒外露還容易被牽著鼻子走。自己前世怎么沒想到利用她做些小動作呢?
她眼看墨青染似乎要就此打住不走了,心說:如果你就這么坐著了,我比你更急。
她垂下眼簾一想,默默道:“五小姐還是等著吧,大公子從南方回來,聽說那里鐘神造化人杰地靈,不定他就帶回什么靈丹妙藥……”
“不行,我得去!如果有藥我得第一時間帶回來給爹爹!”說著就要出去。
蒼蒼忙拉她:“五小姐,門口那么多人,不會由你去的。”她下意識地瞥過窗戶。
墨青染面上一喜:“對了,從窗戶過就不會被攔住了?!?p> 這下軟香可急了,趕忙阻止,兩主仆爭來爭去,最后在蒼蒼調(diào)解下各自讓步。
軟香怕自家小姐跳窗受傷,但室內(nèi)不能只留蒼蒼一個,于是她要先護送墨青染出去,等安全出了小院她再折回來。
兩人各自滿意,道蒼蒼多擔(dān)待些,哪里知道不動聲色騙過兩幼女的重生者心中直呼,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