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說道：“您不是五十就已經(jīng)不惑嗎？”
老人回答道：“不惑，是對于仁義禮有完全的了解，有完全的了解所以不惑。”
“遇事能明辨不疑，故而為不惑.....”
老人接過云澈遞過來的水碗喝了口水，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夫子為圣賢，自能四十而不惑....”
“我能五十而不惑，雖算不得什么，卻也值得欣慰了。”
云澈沉默了很長時(shí)間，抬起頭來問道：“夫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gè)人？”
老人搖了搖頭。
兩人所在的桌子處突然變得非常安靜，只有四周食客的聲音仿佛還在飄著，落在地板上，幾只流浪的野貓踩出的腳印，如水般輕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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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沉默了很長時(shí)間，都沒有說話，在想著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shí)間，云澈睜開雙眼，看著遠(yuǎn)處酒樓窗紙上的淡淡銀暈，突然很認(rèn)真的說道：“老師，您漏了件事情沒說.....”
老人神情一怔，皺眉道：“還有什么？”
云澈沒有說話，而是開心的笑了，眉開眼笑心花怒放的。
老人惱火的說道：“你笑什么？”
云澈沒有說話，而是唱了一首歌，一首在老人聽來很古怪的歌曲。
“那些年錯(cuò)過的大雨，那些年錯(cuò)過的愛情，好想告訴你，告訴你我沒有忘記......”
便在這時(shí)，老人惱火道：“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曲子？難聽到了這等程度也算是罕見，用詞更是完全不通?！?p> 云澈笑著說道：“我倒不覺得難聽，俗也有俗的好處，比如這時(shí)候酒上心頭，想不起別的曲子，這曲子卻能一下浮現(xiàn)出來?！?p> 老人問道：“這曲子可有名？”
“那些年.....”云澈回答道：“如果沒記錯(cuò)的話，應(yīng)該就叫這個(gè)名字?！?p> 老人笑了兩聲，嘲諷說道：“這些凡夫俗子的小情小愛，年輕人，如果你真想少惹這些紅塵煩惱，除了避開別無它法......”
云澈促狹笑道：“老師，您別轉(zhuǎn)移話題......”
“額....“老人干笑道，“時(shí)間不早了。我老人家可比不上你們年輕人，我先回去睡覺了......”
這么好的機(jī)會(huì)云澈哪里會(huì)錯(cuò)過，趕忙重新將食盒里已經(jīng)冷的差不多的烤羊腿肉拿出來啃，也不管吃完冷的烤羊腿肉會(huì)不會(huì)拉肚子，同時(shí)嘴角含糊不清道：“老師，我還沒吃飽..........”
老人無言，訕訕道：“韭菜果然還是嫩的香......”
云澈樂呵呵道：“老師，您別自卑，姜還是老的辣呢......”
老人對云澈的馬屁很無語。
不得不說，人的八卦心理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本能。
.................
老人讓伙計(jì)拿了幾壇酒，就地坐在酒中，看著天上那些繁星背后的夜穹，緩緩飲著酒。
老人的酒量很一般，如果和酒樓那些醉漢比起來，就像是小溪之于汪洋，所以沒有過多長時(shí)間眼神便開始迷離起來。
“人生啊，就像一場扮家家酒，扮的久了，你也就當(dāng)成是真的了，于是什么冷漠無情也都會(huì)被柴米油鹽薰染成我以前最不屑的責(zé)任或習(xí)慣。大概是因?yàn)檫@些年的時(shí)候就一直在想，如果沒有我那她該怎么辦啊，然后又變成，如果沒有她我該怎么辦啊？我依然能活著，說不定還能活的更輕松，但什么才是輕松？習(xí)慣了，如果習(xí)慣被打破，就不可能輕松，因?yàn)槟憧倳?huì)覺得你生命里少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總覺得你的身體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p> ”以前總是是不停的想著，如果沒有她，生活是怎樣的?，F(xiàn)在真的沒有了，我還是不知道該怎樣.....“
”師娘呢？“云澈小心地問道。
“幾十年前，我還在委吏時(shí)，我碰見了一個(gè)人，也就是你的師娘....”
“師娘她......?”云澈小心的問道。
老人沉默了很長時(shí)間，很平靜的說道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師娘她還在人世，她在長安......”
老人說完就笑了起來，笑容顯得有些落寞蕭索。
云澈不知道了老師和師娘是怎樣的一番愛情故事，此刻卻能感受到老人的情緒。
很平靜，沒有波動(dòng)。
沒有悲傷。
一切都很很正常。
正常的看上去都很正常。
但一切又都很不正常。
正常的看上去很不正常。
“十年前，我回了烏鎮(zhèn)，她留在了長安.......”老人很平靜的說道。
“然后呢？”
老人沉默片刻，開口說道：“然后我留在了烏鎮(zhèn)，她還是留在了長安......”
“然后我還在烏鎮(zhèn)，她還在長安.....”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老人沉默了很長時(shí)間，心神稍寧，繼續(xù)說道：“那些年，很不錯(cuò)的一首歌.......”
“那些年，您和師娘都發(fā)生什么事了？”云澈問道。
老人抬頭看著天，神色依舊平靜，但眼中卻露出了一絲笑意，一絲暖色，仿佛在想著什么讓人無法忘懷的事情.....
“那些年，她陪我一起算那些很無聊的東西，有時(shí)候會(huì)一直算到很晚，然后她會(huì)煮一碗粥給我........”
“那些年，她陪我一起走到大草原，騎著雄健的黑馬，策鞭揚(yáng)蹄，向著無盡的天邊飛馳，搭著小小的帳篷，在青草和奶茶的香味中，一起看著夕陽落下，一起看飛鳥掠過，一起優(yōu)于來趁著淋灑....”
“那些年，她陪我在黃河邊漫步，看著萬里滔滔的江河，看著廣袤無邊的人間，看著漫無邊際的天穹..............”
“那些年，她陪我吃了四年的魚，吃到她再也不想吃了，卻還是陪著我吃魚........”
“然后您遇到了夫子，回到了長安.....”云澈接過話說道。
“不錯(cuò)，我又回到了長安....”老人平靜道，“我在稷下學(xué)宮的藏書樓看了八年書，她不能進(jìn)藏書樓。她是長安人，然后為我送了八年的飯.........”
“之后您在朝廷做官，那又發(fā)生什么了?”云澈好奇道。
“我在長安做了九年官，在長安我有一套宅子，她陪我住了九年.....”
“這九年發(fā)生了很多事.....”
“發(fā)生什么事了？”云澈問道。
“忘了.....”
老人再次沉默了很長時(shí)間，靜靜的看著夜瓊。
過了很久，久到云澈以為老師不會(huì)再說話了。
然而老人突然又說道。
“我回了烏鎮(zhèn)，她留在了長安.....”
云澈還想說些什么，老人一擺手道：“你也吃飽了，回去吧....”
頓了頓，老人又說道：“你若是想去長安，那套宅子便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