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石板被雨沖刷的蹭光發(fā)亮，頭頂是長著青苔的大樹相交在街道上空，將天和地完全隔開。
林姝抬頭，任雨滴打在臉上。那天，是高中三年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都會夢見的場景。那天，生離和死別，她一一歷遍。
林姝咬緊了牙，手里的信攛的很緊。良久，她轉(zhuǎn)身朝著家的方向跑去。
不行，我不能等在這里！！
林姝跑回家里，一家一戶開始借錢。
幸好父母平時人緣很好，也確實借到不少，只是還是差了一大截。實在沒了辦法，林姝只好先帶著這些錢去醫(yī)院，希望可以說服醫(yī)生手術(shù)。
回到醫(yī)院的時候，當(dāng)看見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父親和已極盡奔潰的母親。林姝整個人僵住，那感覺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死了一樣。
生命里的光，一下子都滅了！
爸爸，永遠地走了。
有人說，沒有什么地方比ICU病房見證更多的死亡和絕望。此刻，林姝對這句話才深有體會。
林姝就站在那里，看著醫(yī)生們的無能為力。她全身濕透，暈過去之前好像看見好幾個護士朝著她奔來。好像有很多人喊她，直到她完全失去意識。
。。
林姝醒來的時候，自己已在家中。
怎么會這樣？她不是在醫(yī)院嗎？
爸爸！不，這不是真的。她連鞋都沒穿就跑出了房間。
客廳里溫芩站在那里，面前是林軒的靈位。
林姝發(fā)燒了三天兩夜，姚櫻和她媽媽悉心照顧了三天兩夜。
后來林姝才知道，從醫(yī)院回來后母親一個人守著父親的棺木坐了兩天一夜。第二天，便托了鄰居幫忙聯(lián)系了墓地。
林軒走的次日晚上，便已經(jīng)下了葬。因為按照臨澤的習(xí)俗，英年早逝是不能白日送殯的。
林姝一步步走近，只覺得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新設(shè)的靈位格外刺眼。原來，這真的不是一個夢。
溫芩看林姝終于醒來，走過去緊緊抱著她。她的身子都在顫抖著：“姝兒，你爸爸雖然不在你身邊了，但他會一直在天上看著你，媽媽也會陪著你。姝兒是很堅強的女孩子，媽媽會陪你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可是——”，林姝看著溫芩，話就在嗓子眼里，可是就是覺得很不容易說出來，嗓子好像是腫了，“——可是他答應(yīng)過要看著我考進首高的。他食言了，食言了?！?p> 林姝終于哭出了聲，她抱著媽媽哭的歇斯底里。
“姝兒……姝兒！！”
。。
那天以后，林姝就將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屋子里，沒有再去學(xué)校。
姚櫻和她媽媽過來的時候，只看見溫芩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望著那桌上的遺像。
“溫姨，姝兒還是不肯出來嗎？”
溫芩搖搖頭，“就讓她一個人待著吧，從小她就是這樣的，不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難過的樣子?！?p> 姚芫坐下握住溫芩的手，“會沒事的?！?p> 溫芩的眼淚流了下來，卻不敢出聲。
就這樣一個月，林姝經(jīng)常一個人待在屋子里，很少說話。溫芩也沒有逼她去學(xué)校，她希望可以給她更多時間。
姚櫻經(jīng)常會過來陪她，但兩人也不說話只是坐著。
房間里，林姝坐在床前拿出了顧宸給自己的信。眼淚不覺流下的時候，打在本已模糊的字跡上。
他說過，她可以毫無顧忌的依賴他相信他。
他說過，無論她有什么困難只要去找他，他一定會幫她。
他說過，不管發(fā)生什么，他都不會離開她。
他說過，他們要一起考去南大……
他說過很多，所有的林姝都相信。可從今天起，林姝再也不會信了。
她拿出打火機，點燃，看著那信燒成了灰燼。
顧宸，無論你的離開是出于什么原因，你都沒能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如果你的家族對你來說勝過一切，那么，只愿我們此生不再相見。
我不怪你沒能幫到我，可我怪你失了約——
蒼白色的天，空蕩的房子，林姝光著腳坐在窗子邊的角落里。抬頭的時候可以看見天空的一角，還有窗臺上已經(jīng)干枯的藍色矢車菊。
父親走后的一個月里，這便是林姝全部的記憶。
。。
六月的中考如期而至，所有的一切并沒有因為林軒的死而改變什么。
唯一改變的，是林姝并沒有考進首高。
她的成績只夠報鄉(xiāng)村的一所高中，所以溫芩打算帶著林姝回到老家。
林姝離開的前一晚，姚櫻住在她家想陪她最后一晚。
“姚櫻，恭喜你終于考進了首高”。安靜的房間，林姝說著。
“嗯”。
“姚櫻，帶著你的夢想也帶著我的夢想一直去努力，不管多難也不要放棄，好嗎？”
“嗯”。
“難得見姚櫻這么安靜呢?！绷宙銖娦α诵Α?p> 姚櫻再次“嗯”了一聲。
她只是不知道說什么。不管是林叔叔的死，顧宸的離開，還是中考的失敗，對林姝都是很致命的打擊。
首高，那也是她的夢想啊。
從小到大，她都是那么倔強，不管多么的難過，也只愿意放在心底。
她以前說，因為難過會傳染，所以她不愿意讓別人看見自己的難過。
可是，她的難過要怎么辦？
“姝兒，答應(yīng)我不要放棄大學(xué)，好不好？”，姚櫻像是懇求一般說道。
林姝并沒有回答，父親不在了，母親一個人撐家真的很辛苦，是不是自己也該去早點謀生以減輕母親的負擔(dān)。
“溫姨之所以那么努力養(yǎng)家，也是怕你放棄不是嗎？所以不要讓她失望，好嗎？”
林姝突然哭出了聲，身子都在顫抖。
姚櫻有點驚慌：“姝兒……”
除了林叔叔去世那次，姚櫻從沒見過她哭的這么傷心。她抱著她，陪著她一起哭。
這么多年，她是那么了解林姝，她一直活的那么堅強，又有什么能將她徹底打敗。她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陪伴。那樣，她就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了吧。
那晚，林姝答應(yīng)姚櫻一起考進大學(xué)。
。。
在那后來的三年里，她們?yōu)榱诉@個關(guān)于大學(xué)的約定，一起努力。
姚櫻的成績一直非常優(yōu)異，首高有好幾個老師看中了她，都表示有意培養(yǎng)她。但姚櫻都十分聰明地避開了，她喜歡的首高是最初的首高，而不是一天天就想著靠優(yōu)等學(xué)生上位的首高。
林姝在鎮(zhèn)子的普通高中里也很努力，一直是名列前茅。除了幫母親分擔(dān)家務(wù)，她將所有時間都用來學(xué)習(xí)。
剛開始的時候，林姝總會因為某時某景而想起顧宸。比如街角的郵箱，比如落了雨的小院，再比如街道上空參差交叉遮擋了天空的樹干……
到后來，因為學(xué)業(yè)太忙便也基本記不起來了。
那段記憶，像是被刻意封藏在了心底。
每個寒暑假，姚櫻都會回到老家為林姝補習(xí)功課，直到再一個六月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