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一日，藤田和山本一郎又來了，依舊談到很晚，之后照例留下來吃晚飯。席間，山本一郎時不時地朝詩川這里看，這讓詩川很不自在。

　　終于，山本一郎忍不住問韓太太：“夫人，您家里的這位小姐是哪里人？”

　　“噢，你說詩川啊，她不是什么小姐，是我們家新來的下人，從北平來的，也是朋友介紹的，菜做得不錯，怎么，山本君想起問她來了？”韓太太說。

　　“噢，夫人，我只是覺得這位小姐很像一郎的姐姐?！鄙奖疽焕梢琅f稱呼詩川為小姐，“一郎是姐姐養(yǎng)大的，離家八年了，很是想念，看到詩川小姐，就禁不住多問了一句，還望夫人原諒一郎的唐突?！闭f完，微微地鞠了一躬。

　　“哎呦，山本君，你們?nèi)毡救艘蔡Y數(shù)了，動不動就鞠躬，叫人怪不好意思的。”韓太太咯咯地笑著，“我看啊，咱們真是有緣，連我們新請的下人，都與山本君的姐姐相像，來咱們干一杯吧，我敬山本君?！闭f著，舉起了酒杯里的紅酒，那杯中的紅酒襯著夜里的燈光，分外的紅艷。

　　韓太太笑靨如花的應(yīng)酬著，她是真的高興，機會又來了。

　　對于韓太太而言，她并不急于用一次急功近利的設(shè)計來趕走詩川，因為那太冒險，搞不好還會弄得讓自己難堪。多年的隱忍、世事的艱辛讓她明白，萬事都急不得。是啊，有誰天生就是個惡毒的人呢？又有誰會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任何一個人做壞事，任何一個人變成一個不好的人，甚至是壞人，都有他充分的理由，即使這理由違背道德，違背良心。

　　現(xiàn)實往往是這樣的：因為承受了暴力，所以變成了施暴者；因為為惡所害，所以變成了惡者；因為從未被愛過，才會不懂得愛而無法去愛。

　　我們會成為什么樣的人，取決于我們所經(jīng)歷和承受的。

　　詩川每天都在忙碌著，很少有閑下來的時候，她知道韓太太有多想趕她走，她也知道，現(xiàn)在自己很被動，可她沒有辦法，她只能將事情盡力做好，盡量不出錯。

　　這是十月中旬的一個早晨，太陽還沒有出來，厚厚的云遮滿了天。北風(fēng)夾著大片的雪花，從天空中散落下來。那雪花潔白而又輕盈，讓詩川想起畢業(yè)典禮上潔白的舞裙。

　　可惜，天還不夠冷，那雪花落在地上，變成了一地渾濁的污水?！懊篮玫臇|西總是脆弱而短暫的?！痹姶ㄏ?。此刻，她的雙手正浸在冰冷的水里。所有下人的衣物，現(xiàn)在都歸詩川一個人洗，她的手已經(jīng)沒有任何知覺了，所以那手上的凍瘡破裂出血水來，她也不覺得疼了。

　　她的活總是最多的，韓太太說，詩川乖巧可愛，活做的又快又好，所以什么事都由詩川來完成，她才覺得安心，還叫其他下人們都要跟詩川學(xué)習(xí)。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不是信任更不是看重，而是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