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走了,肖夢默然一陣,從儲物袋中拿出了鏡子。
拿出來卻沒有立刻用,將鏡子反撲在桌子上,神色有些怔愣。
花蕪走了過來,看看肖夢的神色,又看看她手中的鏡子,臉上沒有笑容。
自她服侍肖夢以來,就沒見肖夢照過鏡子。
花蕪能夠理解,誰人不愛美,即便平時表現(xiàn)的毫不在意,內(nèi)心深處卻不一定這么想。
如果可以,誰會愿意天天頂著別人異樣的眼神生活呢?
肖夢怔愣了一小會兒,終于舉起了鏡子。
鏡中的人真的有夠丑,那十多道蚯蚓一般的凸出傷疤,肉瘤似的猙獰。
肖夢仔仔細細一條條看著,仿佛看過后肉疤就能消失。
看一小會兒,肖夢皺了眉頭,輕微一聲嘆息。
她又舉起了手,撫上面龐上的傷疤。
鏡子中,手很美,手指白嫩修長,指甲兒瑩潤如玉,月牙兒彎彎,任誰看了都會賞心悅目。
反觀那一張臉,教人覺得這雙手是肖夢在暴殄天物。
緩慢地撫過肉疤,肖夢想到劉大小姐下手的時候,神色一定是猙獰的吧,只有那樣猙獰的心思,才會這般陰狠地制造出這般猙獰的肉疤。
如今劉大小姐服了罪,肖夢卻換不回一張白凈的臉盤了。
就算修平整了容顏,又有什么用?敷上厚厚的妝粉又有什么用?疤痕還在,去掉偽裝,仍是一張丑陋的臉。
忍受疼痛修平了容顏,不過換回一面不能見光的虛榮。
肖夢有些不愿,所以,她猶豫了很久,拒絕了楊月。
然而,現(xiàn)在又有一點點猶豫了。
花蕪看著肖夢的臉,似乎是怕揭了肖夢的傷疤惹她難受,小心翼翼地道。
“小姐,…你為什么要…拒絕呢?”
肖夢撫著肉疤的手頓了一頓。
終于鏡子放了下來,手也放了下來。
鏡子利索地放回儲物袋,肖夢送給花蕪一個笑臉。
“相比起容貌,我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變強?!?p> 是了,變強后,可以向楊陽報仇,可以脫離谷輕桓的威脅,可以讓谷玉尋的名字重回谷家族譜,而之后,她肖夢就可以堂堂正正做自己了。
容貌拿來有什么用,給別人欣賞?招惹男人?
想到這里,肖夢笑出了聲。剛才居然執(zhí)念了,明明不必在乎自己容貌的。
花蕪卻沒有開懷,她嘴抿了抿,卻道,“但是女人,終究是要找個男人嫁了的?!?p> 肖夢看向花蕪的眼睛,問,“你以后是想要找個良人嫁了?”
花蕪沒想到肖夢反問了過來,愣了愣,有些羞意地低了頭,“不…不然呢。不嫁人還能怎樣。”
肖夢輕輕一笑,身子懶懶地往桌子上一趴,沒有再說話。
剛剛那個問題,問的花蕪,也間接問了自己。
嫁人嗎?肖夢還沒有想過。
或許是從小獨立慣了,比起嫁人,變強對肖夢來說更有吸引力。
她來到這個世界,首先想的當(dāng)然是脫離奪舍的陰影活下來,其次,就是想要變強了。
變強的渴望,不僅僅是為了谷玉尋,其實更是為了自己。
這里是修仙的世界,法術(shù)可通天,壽可與天齊,這是多么讓人向往啊。
既然她到了這里,又得到了洪旭真決,這么好的條件,緣何不努力起來,踏上修仙一途,最終得道成仙?
至于嫁人!
肖夢呵呵笑了,除非誰能讓她改變主意心甘情愿,否則她只想修煉成仙,做一個獨立自強無需依附的女人。
目測,讓她改變主意,很難。
前世她容貌不錯,卻從未有過任何動心或曖昧,只因她,看上去雖然和軟,實則鐵石心腸,拒人于千里之外,讓人不自覺的望而卻步。
肖夢撐起身,對花蕪燦然笑道,“其實可以有很多選擇的,只要你愿意?!?p> ……
天悠堂側(cè)殿里忙忙碌碌,卷子封了名字被一一傳閱。至少得隨機過三人審核,才能定下最終成績。
家主谷參銳親自監(jiān)控閱卷的過程,正慢悠悠在案幾和案幾之間慢慢穿梭。
閱卷有序地進行,然而,谷參銳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有個地方不太對勁。
他走到一張案幾前,指著一份卷子問道,“這一份,怎么回事?”
閱卷的谷某八字胡跳了跳,起身恭敬答道,“回家主,不是我不判卷,實在是……”
谷某露出為難的神色,沒有說下去。
家主伸手將卷宗拿起,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就見卷宗上密密麻麻一大片歪歪扭扭的字,字形猶如雞爪子扒拉出來的一般,雜亂而又不堪入目。
但凡識點字,寫過字的,都不會寫得這樣差。
這又是誰,竟然寫出這等字?
只是,這字也不是認不出來!
家主看向判卷的谷某,谷某愈發(fā)面苦。家主將卷子往他面前一攤,丟下一句話慢悠悠走開了。
“難看的字也是字,我們是選拔采藥師又不是書生,絕不可因此產(chǎn)生偏見!”
谷某驚愣。
榜單放出來是在第二日的下午,肖夢和花蕪冒著雨前去看榜,還沒到近處,谷燕歡呼著從人群中鉆了出來。
“肖姐姐,你上榜了,全部都答對了!我就說了,肖姐姐是最厲害的!”
谷燕的聲音很大,正在看榜的人都看了過來。
眼神中絕望、失落、艷羨、不甘、重視、敵視種種都有,肖夢平淡待之。
由來的小心翼翼,使肖夢神色間并不顯得過份得意,實則,那份喜悅自得之情,任誰也一樣。
聽到結(jié)果肖夢徹底安心。
雖然對自己有信心,但昨天沒有時間檢查,心里還是十分忐忑。萬一一不小心寫錯個把字呢。
肖夢笑看花蕪和谷燕歡呼著,這時一個蓄著八字胡的五十歲左右男子走到肖夢身邊,開口笑嘆,“原來是你!”
肖夢不明所以地看向八字胡大伯。
那人搖搖頭又點點頭,“原來那個字寫得難看卻字字珠璣得人是你?!?p> 肖夢還做不解。
八字胡老兄頓了頓繼續(xù)說,“審卷的時候,見卷子烏七八糟就沒有看下去的心思。寫出這樣字的人,實力能到哪兒去?原想隨便評分,幸好家主發(fā)話,不然,谷家因我錯失一個人才,豈不是大過?!?p> 肖夢好歹大概聽懂了,原來是吐槽自己的字跡。能有什么辦法,她沒有練過毛筆字,為了速度,也就只好犧牲質(zhì)量了。
肖夢從容地笑應(yīng),并不因此尷尬。
八字胡背著手仰天看了一眼,又覷一眼肖夢,原想拍拍肩膀以示鼓勵,卻發(fā)現(xiàn)對方是個姑娘家,不好如此,于是口頭稱贊,
“你論述徐工枝那一段,著實讓我等耳目一新,我們等著看你接下來的表現(xiàn)!”
“謝先生夸獎!”
八字胡大伯點點頭,忽而為難一般,“你的字,還是抽個時間練一練吧!”
然后自顧自一邊搖頭一邊哼著聽不懂的曲兒走了。
肖夢愕然,就聽附近有人悄聲議論。
“這不是谷明敦大師嗎?大師中最年輕的那個,也是待下最嚴的那個……”
“他今日,怎得這般平易近人了?”
金哥從榜下出來,神色驚訝,看向肖夢的眼神更加重視。
能讓谷明敦大師看重,不愧是自己挑中的對手。
隱隱還有些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