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羅?這是什么意思?
青云抬頭問小曹大夫:“這里刻著‘碧羅’兩個字,是人名嗎?”
小曹大夫猶豫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也許是人名,但也有可能是簪子的名字?!?p> 青云再仔細(xì)查看了簪子一番,搖搖頭:“不可能,‘碧’是綠色的意思,但這簪子是白銀打的,唯一有顏色的是顆紅寶石墜角。它有可能叫‘紅羅’,卻不可能叫‘碧羅’。”
“也有可能……”小曹大夫想了想,“你記不記得你父母是否提過有什么人叫這個名字呢?這是個女子名?!?p> 青云哪里知道?只能再次搖頭:“我完全不記得了?!彪S手想要將簪子遞還給對方,忽然頓?。骸奥〔艽蠓?,你不知道這個名字是誰的嗎?你剛才說,是從我母親家的人手里拿到的。你應(yīng)該知道這簪子的主人是誰吧?”
小曹大夫伸過來接簪子的手頓了一頓,才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動作:“這個么……雖然我知道給我簪子的人是誰,但女眷的名字,我怎么好問呢?”
這倒也是,現(xiàn)在畢竟是古代,女性的名字是不會隨便告訴人的,特別是比較富裕的家庭。
小曹大夫又補(bǔ)充道:“不過,我雖然不知道這支簪子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卻聽說過……令堂的閨名是紅綃,紅色的紅,綃巾的綃?!彼⒅嘣瓶?,“你對這名字有印象么?”
“紅綃”嗎?倒跟“碧羅”是一對。
青云搖搖頭:“我不記得了,不過這簪子若是一對的,一個刻著碧羅,一個刻著紅綃,不是正好對上嗎?我娘的名字是紅綃?”她有些好奇,“她姓什么?”
“姓魏?!毙〔艽蠓蛴知q豫了一下,“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么?不記得令堂姓甚名誰,那令尊呢?”
“這個我知道?!鼻嘣茝氖诌叺幕@子里取出戶籍證明與路引,“你瞧,這上頭寫著的,我的父親姓姜名鋒,只是上頭沒有提我娘的名字?!睋?jù)錢老大夫推測,她父母的路引和身份文書可能是隨身帶著的,隨他們一起被埋在山泥底下了,至于為何青姐兒的文書上頭只寫了父親的姓名卻沒寫母親的,那就不清楚了。
小曹大夫盯著那幾張薄薄的紙,慢慢伸手接了過來,然后看了半晌,沒吭一聲。
青云覺得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她馬上想到一個可能,“你擺了烏龍嗎?找錯了人?我其實(shí)不是你要找的親戚?!”
“不……不是的?!毙〔艽蠓蛏钗豢跉猓瑪D出一個微笑,“就是他,姜鋒,字凌范,我要找的就是姜凌范?!彼挚戳耸掷锏奈臅谎?,“若說先前還有疑慮,看到這份證明,我也可以確定了?!?p> 青云心里不知是感到遺憾還是松了口氣,扯出一個干巴巴的笑:“哦……那真是太好了……”她又再次問起那個老問題:“你到底是我什么親戚?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小曹大夫似乎有些遲疑,但還是回答了她的話:“你叫我曹大哥就好,我們兩家……其實(shí)只能算是遠(yuǎn)親,若真論起來,可能有些復(fù)雜?!?p> 青云迷迷糊糊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順從地叫一聲“曹大哥”,又問:“你全名是什么呀?”
小曹大夫輕描淡寫地道:“曹玦明,玉玦的玦,明亮的明。”一說完就馬上壓低了聲量湊近青云:“姜家妹妹,我原本沒想到你父母會不幸身亡,你也大病一場喪失了記憶,這件事有些不妙,你瞧,家里人已多年沒見你了,若沒有你父母作證,如何知道你就是他們的女兒呢?所以……也許這對你來說有些艱難,但你能不能試著回想一下過去的事?可以用來證明你身份的,比如說……你父母從前去過什么地方?做過什么事?有哪些來往密切的朋友?諸如此類的……”
青云聽得直皺眉:“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她有什么地方露餡了嗎?她感到自己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不……只是以防萬一?!辈塬i明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你是個好孩子,只是不幸失去了父母,我希望能幫助你順利回到親人身邊去。所以,如果你能……”
“我爹是不是很有錢?”青云忽然有了個想法。
曹玦明大概沒料到她會冒出這句話來:“什么?”
青云自認(rèn)為看過不少宅斗文,而曹玦明的態(tài)度也太奇怪了些,她確信自己的身體是屬于姜青姐的,誰也不能說她是冒充,那么他主動找上門來,卻又要求她證明自己的身份,這件事就有些不尋常了。無論如何,她處于下風(fēng),得搶占先機(jī)。
于是她索性開門見山:“我爹是不是很有錢?他就算在逃荒路上,也能坐得起馬車,我娘還能天天戴首飾。他們一定不窮。那他們在老家是不是有些田產(chǎn)房產(chǎn)什么的,別人——也許就是家里人,眼紅這些財(cái)產(chǎn),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女兒的話,這些財(cái)產(chǎn)就歸他們所有了,是不是?所以你才叫我證明自己的身份,你明知道我什么都忘記了,除了這些文書什么都拿不出來。”
“不不不!”曹玦明深吸一口氣,神情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這個意思。姜家在河陽是有名的世家望族,家財(cái)萬貫,絕不會做這種事。況且……據(jù)我所知,這些世家大族對女兒都有安排,不過是一副嫁妝罷了,公中自有銀錢撥出,無論你父親是否有大筆財(cái)產(chǎn)留下,都……不會歸你所有。”
該死的古代繼承法!
青云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雙手一攤:“既然是這樣,你問我這么多做什么?老實(shí)說,我完全不記得自己都有些什么親戚,現(xiàn)在的日子也過得挺好,要是姜家不想認(rèn)我,我也懶得搭理他們,無論我父親留下了什么,都由得他們?nèi)?!?p> “你冷靜一點(diǎn)!”現(xiàn)在輪到曹玦明冒汗了,“我只是以防萬一……”
“沒什么好萬一的!”青云站起身,“一般人家在失去兒子媳婦后,對于生了大病的孫女,就是這樣的態(tài)度嗎?先叫孩子證明自己的身份,否則就不認(rèn)了?我管他認(rèn)不認(rèn)!”轉(zhuǎn)身就要走人。
曹玦明連忙起身追上去攔下她:“姜家妹妹,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說清楚?!?p> “青姐兒,怎么了?”王掌柜走了過來,手里還提著裝滿熱茶水的瓷壺:“小曹大夫欺負(fù)你了?”雖然他對這少年印象不錯,但一想到有這個可能,他還是惡狠狠地瞪了后者一眼。
曹玦明一時(shí)啞然,反而是青云笑了笑:“沒事,王叔,你忙吧?!?p> 王掌柜狐疑地盯著曹玦明,慢慢走開去給一桌新來的客人上茶,一邊說著歡迎的話,一邊還時(shí)不時(shí)轉(zhuǎn)過頭來看。
曹玦明忽然發(fā)現(xiàn)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復(fù)雜些,姜凌范的女兒也比他預(yù)計(jì)的聰明,雖然失去了記憶,但該有的警惕一點(diǎn)不少,他只能改變策略。
他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姜家妹妹,是我疏忽了,你既然已經(jīng)忘了過去的事,想必也忘了令尊的身世。我們尋個安靜的地方吧,我與你細(xì)細(xì)說來?!?p> 青云挑了挑眉,難不成姜青姐的父親還有什么神秘的來歷?
她帶曹玦明轉(zhuǎn)到角落的長桌,這里一般是不待客的,專用來放置雜物,只有在客人多得坐不下的時(shí)候,才會用起來,跟其他桌椅都有一點(diǎn)距離,只要說話別太大聲,旁人就難以輕易聽見。
曹玦明心中有些失望,他本來是想讓青云帶他到后堂或是尋個清靜的客房的,不過小女孩顯然很機(jī)警,為了彌補(bǔ)自己剛剛犯下的過錯,他也沒有出言反對。
就在這張長桌邊,曹玦明給青云講述了一個狗血而勵志的故事。
姜青姐的父親姜鋒,字凌范,是河陽望族姜家旁支的子弟,有一個同胞哥哥。在兄弟倆年紀(jì)還小的時(shí)候,他們的父親以犯七出為名,休了他們的母親,這讓他們兄弟的處境變得尷尬起來,尤其是在不久之后,他們的父親就扶正了二房庶母,而那位庶母又很快生下了一個兒子。
雖然對于姜氏一族而言,他們父親的做法不合規(guī)矩,有違族規(guī),但對他們兄弟的遭遇并沒做什么干預(yù)。他們這一房受到全族人的鄙視,是連身為受害者的兩兄弟在內(nèi)的。于是,他們在家里要受繼母和弟弟的排擠,在外頭還要被族人非議,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做哥哥的無奈地接受了命運(yùn)的安排,聽從父母之命,娶了個小戶人家的女兒,然后就分家搬出去了,只得了一份微薄的田產(chǎn)養(yǎng)活妻兒。而做弟弟的,卻不甘心一輩子被繼母弟弟壓制,所以跑去考了武舉。憑借著自小受人欺負(fù)時(shí)練出來的身手,他居然考中了武舉人,讓家人大吃一驚。
姜凌范有了功名,族人開始改變對他的態(tài)度,禁止他父親繼母再欺負(fù)他,又給他尋了好師傅、好先生,認(rèn)真的培養(yǎng)他成材。而他也不負(fù)眾望,在三年后的武會試中考進(jìn)了二甲,得了正式的武職。
他有了前程,為家族帶來榮光,家族也樂于回報(bào)他。于是,不但他的哥哥被補(bǔ)償了一份田產(chǎn),還在當(dāng)?shù)貙W(xué)宮有了個不錯的差事,連他那被休棄的生母,也被姜氏一族接回來,安置在家庵里修行,每月供給錢糧。他的生母娘家已經(jīng)式微了,那些年一直飽受親人冷待,姜氏族人的做法可以說是幫了她大忙。
事情一切都似乎很美好,只可惜現(xiàn)在有了變故:姜凌范死了,而且只留下了一個女兒。
青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曹大哥,你的意思是……就算其他親戚族人是想認(rèn)我回去的,我父親……的繼母和弟弟,也會想方設(shè)法阻攔嗎?”
曹玦明微微一笑:“你明白就好。若是你的族人和親戚不想認(rèn)你,又怎會讓我來找你呢?但是……那畢竟是你祖母和叔叔。”
真是狗血的身世!
青云想了好一會兒,才正色對他道:“曹大哥,就算姜家人認(rèn)我回去,我是個女孩子,想必也要在我父親的繼母和弟弟手上討生活吧?”
曹玦明遲疑了一下:“呃……其實(shí)你的族人都明白的,也許會為你另行安排?!?p> 青云搖了搖頭:“這種受人操控不得自由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就算族人都明白,但是……明面上我是不是還要孝敬這樣的長輩?那也太憋屈了,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所以……”她站起身。
曹玦明一急,拉住她的袖子:“你先別走!”
青云睨了他的手一眼,他連忙松開手,臉上有些發(fā)紅:“失禮了,我只是……一時(shí)心切……”
青云笑了笑:“曹大哥,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但有些事,你可能無法體會我的想法,所以……”
曹玦明雙手撐著桌緣,低頭思索片刻,才抬起頭來道:“姜家妹妹,其實(shí)……姜家族人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希望我找到令尊時(shí),可以問一問他。但如今……令尊令堂都去世了,你又前事盡忘,所以……我也不知該如何向他們交待了?!?p> 青云皺了皺眉頭:“什么事?說真的,就算我以前是知道的,現(xiàn)在也沒法告訴你了?!?p> “這個問題很簡單?!辈塬i明雙眼盯著她,“令尊……官至四品武將,可以說是前途似錦,為什么……忽然棄官出走呢?”
“???”青云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你說什么?”
“他棄官出走了!”曹玦明正色道,“這完全沒理由,若遇到什么難處,他知道該找誰幫忙??伤麉s忽然走了,沒留下只字片語。家里人都嚇了一跳,擔(dān)心不已,找了他很多年,才打聽到他的消息,誰知還沒見到人,就發(fā)生了天災(zāi),而他也……”他咽了咽口水,“我想知道為什么,你……是否記得些內(nèi)情?”
青云啞然,這件事太突然了,而她完全想不明白,她開始猜測:“也許……是他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呃……或是在工作上犯了什么錯?”
曹玦明搖搖頭:“他為人十分盡職,無論上司下屬,都對他評價(jià)甚高,他還立過好幾次大功,連圣上都曾嘉獎于他。至于說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他自嘲地笑笑,“姜家妹妹,我看你真是忘了太多事了,你不知道河陽姜家是當(dāng)今皇后的娘家么?令尊出走前的官職是楚王府侍衛(wèi)長,而楚王正妃也同樣是姜家女。他們同出一族,本是至親骨肉,無論他得罪了誰,他都可以找到從中說和的人,可他……就這么走了?!?p> 青云完全不知該怎么說了:“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什么時(shí)候發(fā)生的事?”
“七年前?!辈塬i明的神情有些恍惚,“足足七年……我記得,那一年真是多事之秋,年初時(shí)年僅三歲的東宮太子忽然暴病身亡,接著廢后羅氏被賜自盡,不久之后,太后也因急病仙逝了。整整一年,京城都在國孝之中,老百姓出門時(shí)甚至不敢大聲說一句話!直至年底,姜皇后生下了三皇子,才為京城帶來了幾分喜慶,姜家那時(shí)正是最風(fēng)光的時(shí)候,姜凌范身為皇后族弟……為何要在這種時(shí)候棄官出走?”
?。槭裁茨??你們能猜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