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時候，子豫從外頭進(jìn)來，通稟道：“主子，內(nèi)務(wù)府大總管陳福在外頭候著，說要見主子?！?p> 彭三順是個小角色，他身后的這個舅舅陳福才是這紫禁城三千太監(jiān)的統(tǒng)領(lǐng)。蘭芷聽了，只其來意，卻也推脫不得，頷首應(yīng)了，道：“喲，今日真是長春宮熱鬧了，紫禁城里頭的總管兒怎么盡我我這里跑？”
陳福是伺候先帝道光的老人了，如今年過花甲，卻是老謀深算的厲害人。他闊步入內(nèi)，見蘭芷也只是微微屈膝行禮，吐字還是聲如洪鐘：“奴才陳福給蘭主子請安。”
蘭芷一笑：“今兒個長春宮也不知是迎了什么風(fēng)，吹來了這樣多的人。陳總管今日前來，究竟是所為何事？你們甥舅一前一后踏進(jìn)我長春宮中，倒像是說好一般，惹我多心了?！?p> 陳福聽了蘭芷的話，未曾多嘴，只道：“奴才知道奴才這個外甥惹惱了蘭主子，今日特意來替蘭主子教訓(xùn)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奴才在宮里幾十年時間，最敬重的便是安守本分的人，之所以能夠統(tǒng)領(lǐng)紫禁城三千太監(jiān)，靠的也是恩威并施，刑罰得當(dāng)?！?p> 彭三順見陳福來，心想自己的靠山來了，心里一塊石頭落下?？蓞s聽陳福如是說，更加茫然，只看著他。
蘭芷冷笑道：“哦？只是陳總管所言所謂恩威并施，要如何恩威并施，還請陳總管不吝賜教才是。”
陳福環(huán)顧四周，見桌案上擺放了一個上等的孔雀綠釉青花瓷瓶，一看并非俗物，他起身將花瓶拿起，蘭芷與眾人還未反應(yīng)，卻被他狠狠一記扔在了地上，發(fā)出“咣當(dāng)”一聲巨響。眾人受了驚嚇，一時驚愕而不敢說話，那碎片在地面上零落了一地。
蘭芷有些怒意，這個陳福也太膽大妄為了，居然如此喧賓奪主，仗著自己幾分年老的資歷。蘭芷本不愿意怒牽旁人，畢竟也要尊老愛幼的，這一個頭發(fā)灰白的老太監(jiān)入內(nèi)，并不想甩了臉色?？墒撬麑?shí)在不把人放在眼里。
蘭芷喝道：“陳福！我長春宮豈容你放肆胡來！先不說你藐視我，在我長春宮內(nèi)肆意放肆之罪，你可知這青花瓷瓶乃皇上御賜，若是上報(bào)了皇上，你罪責(zé)難逃！”她當(dāng)然不是心疼一個花瓶，但是這個花瓶，確實(shí)是御賜之物，而且是弈詝由著她唱的一曲《青花瓷》而賞賜的。
陳福倒是毫無畏懼之色，只躬身道：“奴才今日就是要好好懲治一下藐視主子的奴才。以解蘭主子心頭之氣?！闭f著對彭三順怒道，“你這廝還不像蘭主子叩頭認(rèn)錯，你這奴才肆意妄為，如今還打碎了皇上御賜的青花瓷瓶，若是蘭主子不饒了你，怕是你這腦袋在你脖子上也待不久了?！?p> 彭三順有些懵了，偏偏自己的舅舅又是這樣怒不可遏的語氣，他摸不著頭腦，難道舅舅要將自己置于死地？只哆哆嗦嗦道：“舅舅，舅舅我錯了，你救我啊…這花瓶不是你…你…”
他哆哆嗦嗦不敢再言語，陳福冷哼，只毫不留情踹了彭三順一腳，只道：“如何向蘭主子認(rèn)錯，便是要看你的誠意了，看蘭主子愿不愿意饒了你的狗命！”說著對蘭芷作揖，只道，“蘭主子，這貨罪大惡極，如今還做了這樣大逆不道是事情，這條狗命權(quán)在主子手中了，要如何制裁，請?zhí)m主子明示?！?p> 蘭芷被他此舉弄的也有些懵了，還怔怔的。彭三順聽了陳福的話，忙跪下來求蘭芷，一路爬到蘭芷腳邊，只道：“蘭主子，小的錯了，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您饒小的不死…”
蘭芷有些不知所措，這陳福果然不是一般人，可見若不是有他的庇佑，這彭三順也不敢如此在紫禁城囂張。這紫禁城里的人兒，各個都不是善輩。
見蘭芷不說話，彭三順又哭著去求陳福，哆哆嗦嗦跪著拉著陳福的衣角，只道：“舅舅，舅舅你救救我…”
陳福甩了甩衣袖，只冷然道：“你給我好好跪著，跪到蘭主子肯原諒你為之。否則你就等著我給你收尸吧?！?p> 彭三順忙低下來朝著蘭芷磕頭，一磕到底，頭兒撞在青石板上，磕得腦袋瓜子都滲出血來。溫言看著不自覺閉上眼睛，覺得有些可怖，在場的人兒都被嚇到了，如此陣勢，當(dāng)真是反將蘭芷一軍。
蘭芷心里有些發(fā)毛，也有些被震懾住了，但是看著這兩個可惡的人，心里更加難受。只喝道：“夠了！要想我饒過你，也并非全無辦法！”
彭三順這才停了下來，此刻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凌亂，散落在兩肩，花翎也早已經(jīng)滾落了下來，全身狼狽不堪。只忙道：“多謝蘭主子多謝蘭主子，蘭主子，只要你肯放過小的，小的做什么也甘愿?！?p> 蘭芷不動聲色，只泠然一笑，指著那堆青花瓷碎片，正色道：“從那里跪過去，前事再不計(jì)較。陳總管如此費(fèi)盡心機(jī)，想要一解蘭芷心中之氣，蘭芷也不能不賣您老的面子。但是我也告訴你們，我葉赫那拉不是任你們擺布的軟柿子，你今兒要想來我這里倚老賣老，也請你們收起你們的戾氣，我不吃這一套！”
難為她這樣的陣仗面前也沒有輸?shù)魵鈩?，陳?？戳丝茨嵌阉榇善?，心里雖然怨恨蘭芷卻也忍了下來。彭三順只一瞬猶豫，忙道：“是，小的照辦，小的照辦。”
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彭三順跪著雙腿，一步一步挪向那堆瓷器碎片處。蘭芷神色如常，只冷冷看著，陳福亦是，不發(fā)一言。而其余的人均有些心里發(fā)毛，只睥睨一眼，溫言還差點(diǎn)閉上了眼睛。
他每挪動一步，便是錐心的疼痛，膝蓋早已經(jīng)被尖銳的瓷片刺得血肉模糊，他咬著牙慢慢挪動著，不敢發(fā)出聲響，卻也是忍不住眼淚，涕水淚水血水橫流，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落在眼中，觸目驚心。
待到跪完，彭三順也沒了力氣，只懨懨倒了下去。蘭芷斜了一眼，只道：“陳總管，勞駕你抬彭公公回去休養(yǎng)，之前種種，再不計(jì)較。我今日領(lǐng)略了陳總管的恩威并施，也算是見識了?！?p> 陳福拱手，面色如常，只吩咐兩個小太監(jiān)抬了彭三順出去。福身告退，只道：“貴人主子果然蘭心蕙性，一點(diǎn)就透，學(xué)得甚快，日后必定前程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