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莞哈了哈自己冰涼的手掌，抬著臟衣服，被子，來到了院中。然后到了井邊，打了一盆水，坐在地上，開始洗衣服。小手冰涼地浸泡在冷水里，凍得蘇莞的手陣陣發(fā)痛，都沒有了知覺。
蘇莞輕輕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就好似舔到了冰塊一樣。蘇莞抬眼望著仍是處于睡夢中的樓閣，好似昨晚的燈火通明都是一場夢，她望了望仍是灰蒙蒙的天空，聽到了早起鳥兒的鳴叫。
她淡淡的笑了笑，繼續(xù)趕著手中的活。她已經(jīng)不會再去想她的爹娘了，她知道他們已經(jīng)再也不可以回到她的身邊了，她只是希望他們在陰間可以過得好一點(diǎn)。她想，長大的意義，便是學(xué)會去承認(rèn)事實(shí)吧。
蘇莞一直從黎明洗到了下午才洗完。后來，起身的時候，蘇莞手腳僵硬，身子發(fā)虛，已經(jīng)吃不消了。她將洗好的衣物其他打雜的工人，自己強(qiáng)撐著身子，模糊地摸到了綠珠的房間。
到了房間的時候，綠珠正在桌子上垂淚，素手拿著絹?zhàn)?，抽抽搭搭的哭泣。蘇莞一看，關(guān)心地問道：“姐姐，你怎么了?！?p> 綠珠一聽這話，哭的更加傷心了，她淚眼模糊地抓著蘇莞的手，說道：“媽媽今日過來，說如果一個月內(nèi)，再沒人點(diǎn)我去陪客，我就要去伺候那些龜奴，去那里的女人，沒有一個活過三天的。蘇莞，我該怎么辦才好，我改怎么辦?！?p> 蘇莞默默看著綠珠，只見她的淚水早已經(jīng)花了她的妝容，就好似女鬼那樣惡心，密密麻麻的暗瘡和痤瘡清晰可見。最后，蘇莞問道：“姐姐，那你是否愿意去接客？”
綠珠泣聲說道：“我自是不愿意接客，可是，現(xiàn)在我也沒有辦法了。就算我愿意接客，就我這種容顏，有誰愿意叫我?！?p> 這時，門被打開，一個穿著錦緞的女子進(jìn)來，手中端著一碗湯盅。只見那女子發(fā)髻上戴著瑪瑙和珍珠，脖子上戴著一個不起眼的淚珠翡翠，但一看便是上上品，身段苗條，濃眉大眼，口齒含笑，盈盈過來將湯盅放到桌上，笑道：
“玉嬌姐姐聽說綠珠妹妹最近身體不適，特意讓小憐姐帶了一點(diǎn)人參切片和當(dāng)歸烏雞湯來?！?p> 綠珠一看小憐姐過來，連忙起身，將手中的湯盅接過來，福了福身子，卑微地說道：“小憐姐能親自送過來，真讓綠珠感激不盡。真是謝謝玉嬌姐姐了。”
小憐姐一聽，噗嗤一聲笑了，只見那杏眼熒熒泛光，波轉(zhuǎn)流動，真真讓人呆了呆。她隨即一看，看到蘇莞，稍稍一愣，只見蘇莞穿著普通的衣裳，卻仍能看出不俗的面貌，苗條的身段。她笑語盈盈地過來，牽起蘇莞的手。
“哎呦，想必這一定是綠珠姐姐最近剛剛來的丫頭。我一看，真被這好相貌呆住了，瞧瞧這杏眼，這小鼻子，真真羨煞我了?！?p> 蘇莞看著小憐姐嬌笑不停，面色極其紅潤，皮膚吹彈可破，心中不禁贊嘆道，真是一個妙人兒?？墒牵S即，她便覺得不大對勁，小憐姐特意夸她相貌好是什么意思。
蘇莞偷眼看著綠珠，只見原本柔軟的身軀突然僵了僵，看了一眼蘇莞，沒有言語，連嘴上的笑也維持不了了。
她心中一凜，仔細(xì)打量小憐姐，便發(fā)現(xiàn)她眸中精光一閃，便很快隱去了，但逃不過蘇莞的眼睛。真是好算盤，打算離間我們兩個。蘇莞便不如剛開始那么放松了，全身精神戒備地看著小憐姐。
小憐姐笑著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了。綠珠一直將小憐姐送到門口，不住夸贊小憐姐最近又漂亮了，用了什么脂粉云云。終于將小憐姐送走，綠珠嘆了口氣回來，將湯盅打開，熱騰騰的烏雞湯還有一些人參切片出現(xiàn)在眼前。
綠珠愣愣地看著這些好東西，顫抖著拿著勺子，喝了一口，熱熱的湯灌進(jìn)肚子里，綠珠原本不安的心終于好了點(diǎn)。
當(dāng)她再要喝湯的時候，卻被一只手給攔住了。她抬眼一看，是蘇莞，心中略微有點(diǎn)不快，煩躁地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p> 蘇莞看著綠珠不耐煩地神情，暗暗嘆了一口氣，知道小憐姐的目的已然達(dá)到，綠珠已不像從前那么友好了。
“姐姐，這湯不能喝。”
綠珠一聽，心中惱火，喝道：“為什么？難道看我吃這么好的東西，你心中不舒服？”
蘇莞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姐姐，你現(xiàn)在面色發(fā)黃，面上暗瘡太多，常常精神疲憊，便是體內(nèi)毒素淤積太多，無法排出的癥狀，你最近一定是出恭不順，吃人參喝烏雞湯，不禁沒有好處，還有可能導(dǎo)致體內(nèi)毒素淤積更多，癥狀更嚴(yán)重?！?p> 綠珠聽完，面露懷疑，說道：“你怎么知道。這人參和烏雞都是好東西，難道我便吃不得？”
蘇莞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說道：“的確，人參跟烏雞都是好東西，即使健康人吃上，都對身體有益，但姐姐現(xiàn)在毒素過于多，根本不可以碰這些東西。我看姐姐手掌發(fā)燙，常常愛喝水，一定是烏雞湯喝的太多，內(nèi)火太旺了?！?p> 綠珠聽完，心中有些信服，但仍是追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姐姐，我學(xué)過醫(yī)術(shù)，我是名大夫。”
綠珠一聽，不禁驚訝地看著蘇莞。在她的心中，大夫，那只是男人的職業(yè)，如何，一個女人，還是賤民，會懂得醫(yī)術(shù)。她又重新打量了蘇莞幾眼，沒有說什么，只是不再碰手中的湯盅了。
“姐姐，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我見你毫無勢力，卻為何招惹那些人給你如此好的東西，卻沒有好意？”蘇莞疑惑的問道。
綠珠一聽，看著手中的湯盅，輕輕嘆了一口氣：“三年前，我才十四歲，流落到青樓，當(dāng)時玉嬌被一個大官看上，要取她做妾，因?yàn)槲业牡絹恚俏淮蠊偻蝗幻詰傥?，拋棄了玉嬌，玉嬌?dāng)時非常恨我，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那大官再也沒叫過我了?！?p> 蘇莞默默聽著，心中稱奇。卻突然疑惑道：“這玉嬌，即使在百花樓出名，也不可能隨手就拿的出人參啊，我是大夫，我看著人參，還是上好的，這是怎么回事？”
綠珠一聽，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害怕地說道：“一定是小憐姐了，一定是她了?！碧K莞一聽，心中更是驚訝。
“在這百花樓里，最不能惹的便是小憐姐了，連現(xiàn)在最紅的頭牌清月都對她非?？蜌狻Ｂ犝f，她是當(dāng)今圣上三皇子唯一的入幕之賓。”
“三皇子？難道皇子也可以逛青樓？”蘇莞驚奇道。
“三皇子的母妃是現(xiàn)在最得寵的舒貴妃之子，舒貴妃據(jù)說圣寵十年不衰，況且皇后生的小皇子也不過才四歲，而三皇子已經(jīng)十八了?，F(xiàn)在的三皇子，在昷曲簡直可以說是如日中天，昷曲的土皇帝，沒人敢惹?！本G珠對這些還挺了解的，一一對蘇莞說道。
蘇莞聽后，仔細(x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突然說道：“姐姐，我可以幫你。一個月之內(nèi)，我可以幫助姐姐消除臉上的暗瘡和蠟黃的氣色，姐姐，你可相信我？”
綠珠愣愣地看著眼前一臉堅(jiān)定地少女，說起來，綠珠十七，而蘇莞才十三出頭，可是她卻手無縛雞之力，只能讓這個十三歲的少女幫她了。
綠珠含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感激道：“我如何喜歡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在這個百花樓里，沒人可以幫助我，可你卻站出來，真是謝謝你了?！?p> 此后，蘇莞就一心一意地幫助綠珠治療。因蘇莞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說洗衣服啊，打掃屋子等等，綠珠就會從箱底里拿出些銀兩，減輕一些蘇莞的負(fù)擔(dān)。因蘇莞是打雜的，出入青樓還比較方便，有時就出去買些藥材和蔬菜。
綠珠雖然看起來柔弱好欺負(fù)，可在青樓混這么多年，也有狠勁。蘇莞送過來的消毒散，有時苦的她將一天的吃食都吐了出來，她仍然咬著牙，喝了下去。蘇莞又用了些絲瓜苦瓜泡的水，天天擦洗綠珠的臉。
有時候，小憐姐回來，帶好些大魚大肉，補(bǔ)身子的東西，小憐姐還特喜歡跟蘇莞聊天，有時候一聊就是好幾個時辰。蘇莞沒讓綠珠吃這些東西，因?yàn)槟切┖脰|西雖然貴重，但對于綠珠這樣敏感的體質(zhì)，無異于前功盡棄。
就這樣，二十天轉(zhuǎn)瞬即逝，當(dāng)綠珠再次顫抖地拿起鏡子，映入眼簾的，再也不是滿臉暗瘡丑陋的臉了，而是像她十五歲那樣，年輕美好。雖然皮膚仍然有點(diǎn)暗瘡的印記，但是用蘇莞特意調(diào)制的脂粉，便消失看不見了。
綠珠望著鏡中的自己，眼淚流了下來了。她到底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自己了。
“姐姐，明天就是登臺獻(xiàn)藝的時候了，你到明晚都不要出來了，免得招惹一些是非?！碧K莞勸到。綠珠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現(xiàn)在對蘇莞，那是服服帖帖的，言聽計(jì)從。綠珠突然抓住蘇莞的手腕，誠心地說道：
“蘇莞妹妹，我深深感謝你。我看你也十三了，你這樣好的容貌，在青樓是絕對躲不過的，即使你的賤民。我雖然很想讓你留在我身邊，卻也知道不會留很久了。媽媽這幾天過來，都不停地打量你。你要是有辦法，就趕快走吧?！?p> 蘇莞聽著，心中很是感動，點(diǎn)了點(diǎn)頭。
轉(zhuǎn)眼到了第二天晚上，綠珠穿著長袖的舞衣，還是蘇莞特意挑的，因?yàn)槭蔷G珠，所以挑了一個淺綠色的舞衣，旋轉(zhuǎn)起來，就好似那仙女下凡。綠珠畫好妝容，大大的眼睛，翹挺的鼻子，摸了唇紙的嘴巴，眼波轉(zhuǎn)動之時，嬌媚異常，讓人看得心頭顫顫的。
蘇莞感嘆道：她再也不是當(dāng)時丑陋的綠珠了。綠珠甚是緊張，上臺前，還頻頻抓著蘇莞的手，手心冒著汗。蘇莞看著，知道她已經(jīng)一年多沒上臺了，自然緊張，安心地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綠珠緊張的心情稍稍好了點(diǎn)。
到了綠珠登臺了。她鼓足了勇氣，腳尖一點(diǎn)，就好似九天仙女，長袖鼓動，如花朵般綻開，一個旋轉(zhuǎn)，眼波嬌媚地看了一眼臺下，就聽到一陣抽氣。
最后，綠珠以高價一百兩銀子與一名富商成交了。
蘇莞在臺下看著綠珠的表演，心中卻無一絲開心。她想，跳成這樣，最后，也不知道為了什么，為了生存吧。蘇莞心中略微有些沉重，踱步到走廊內(nèi)，一個轉(zhuǎn)彎，卻撞到一個肉墻。她抬眼一看，驚喜道：
“百里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