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鈞目光一閃,轉(zhuǎn)頭看向馮宜真。兩人對視一眼,馮宜真一怔,再看程鈞時,目光已經(jīng)變了,道:“你……你不是程二哥,你是誰?”
程鈞心中一轉(zhuǎn)念,道:“哦,你說的是那個跟我長得很像的人,他也姓程嗎?”
馮宜真見了他的容貌,明知道這不是自己想的那個人,但畢竟太像,生不出惡感,道:“那是我程二哥,程錚。你與他倒也很像,不過長得……哼哼,不如他好。”
就如同小和尚只見了程錚一面,就斷言程錚不如程鈞一樣,馮宜真自然也是心有偏向的,她總覺得程鈞是西貝貨,自然比不上她心中正品。仔細打量程鈞,馮宜真卻全然看不出他修為,心中一突,原本的好感化作十分忌憚。
程鈞笑了笑,也不為這女孩子的話著惱,道:“你說錚,是不是這個字?!笔种形⑽⒁恢?,一道淡淡的水流浮起,在空中化作一個“錚”字。
錚這個音,用作人名的時候,確實有好幾種寫法,但是程鈞下意識的認為,就應(yīng)該是這個字。
馮宜真見了他這一下,心中吃驚道:這人好強大的控制力。明明就是十三太保一品水華術(shù),他使出來就這么靈敏——看來背后的就是他了,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為什么突然有一個厲害角色,還和二哥長得這樣像?如今我一個人孤身在外遇到他,那道士又可能是他一伙兒的,那么可有點危險了……面上竟然還笑道:“嗯,就是這個字?!?p> 程鈞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原本心中的大事暫且拋開,一心一意的追道:“那程二公子,他是哪一家的人?”
馮宜真心中愈發(fā)警醒,道:“你問這個干什么?”突然心中一動,道:“啊,太守跟我們說,那幫賊道敢對程二哥動手,只是認錯了人,難道就是認錯了你么?”不等程鈞回答,又道:“原來如此,我早就知道他們通緝你,但一直沒想到你身上。我一直以為你和那幾個和尚一樣,是被他們攆著的弱小一方,沒想到你反而化被動為主動,當(dāng)了幕后的黑手,倒是我疏忽了。哼,你是他們的對頭人,想必要得他們而后快。但是你一共只帶了一個人過來,就是通緝令上和你一起的那個小子。你們兩個自然找不到他們在哪里,于是你就利用了我們道門?!?p> 程鈞笑了笑,露出贊賞神色。這姑娘雖然性子沖些,腦子并不慢。
馮宜真怒笑道:“你利用那些告示將賊道一伙兒一一殺盡,也算達到了目的。好手段,既然你已經(jīng)將人都殺干凈了,為什么還出來?偷偷躲著悶聲發(fā)大財不好么?臨了還要壞了我的事,你是什么意思?”
程鈞笑道:“姑娘剛剛推測的件件都對,只有一件事不對。”
馮宜真道:“有什么不對?”
程鈞道:“那些道人我并不認得,我也不是他們的對頭,他們認我做對頭我也沒辦法?!?p> 馮宜真道:“那些人不是你殺的?”
程鈞道:“是我?!?p> 馮宜真哼了一聲,道:“你膽子不小,我們雖然有殺他們之意,也要顧及太守的面子,你一個……一個和尚,哪有那么大本事?”她說到這里,這才反應(yīng)過來,道:“不對,你是個和尚?”剛剛她光顧著看程鈞的臉了,竟忘了注意程鈞那顆醒目的光頭,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奇道:“你果然是個和尚?可是你剛剛明明用的是道門的水華術(shù)。哼,我知道了,倘若你是和尚,那么你就是為了秦山寺那些僧人出頭,是也不是?”
程鈞道:“為秦山寺的僧人出頭,也可以這么說。不過我真正為的不是秦山寺,只是其中一個老禪師,就是被無辜牽連的大方禪師。我也并不是真和尚,乃是受一位跟大方禪師有故交的大師所托,暫時為他看護一座寺院、一個故人,這才暫時出家。等到事情完畢,我自然還還俗做我的居士?!?p> 馮宜真點點頭,心中暗道:果然還是道士。我料想他們佛門沒有這樣大的膽子偷我們道家的法術(shù)。只是他既然修道,那么出家做和尚就算是一時權(quán)宜之計,畢竟也是自甘墮落。唉,別管他如何墮落,修為確實不弱——他既然解釋給我聽,那么是不是也不存惡意?若是如此,我且先用話穩(wěn)住他。
馮宜真雖然嬌生慣養(yǎng),但是并不愚蠢,暗自在稱量眼前情勢,面上不以為然,道:“你這個理由倒是新鮮。不過你雖然說出許多道理,但到街上撒帖子說我道門的壞話,又把我們利用了一番,促成了你的事情,這總是不錯的。清平觀在本地也薄有名聲,這一下給你毀了不少,你說怎么辦?”
程鈞道:“姑娘說呢?”
馮宜真眼珠一轉(zhuǎn),想出一個有趣的主意來,道:“你說官了,還是私了?”
程鈞道:“什么叫官了,什么叫私了?”
馮宜真道:“官了,我去稟告清平觀金師叔,他老人家如何處置,我不能置喙,你自己與他商量去吧?!?p> 程鈞笑道:“若是能夠通融,還請姑娘明說?!逼鋵嵥倭怂搅藷o所謂,眼前的情況也并非馮宜真的小聰明能夠左右。程鈞已經(jīng)達到目的,之后的事情全憑他心意,不想動手,拍屁股走人,量這邊郡守觀的手伸不到遠隔數(shù)百里的萬馬寺來,若想動手,就是真把馮宜真滅了口又有何難?只是他還不想發(fā)難,只順著馮宜真的話說下去。
馮宜真道:“今日之事先罷了,往后我還要找回場子。”
程鈞道:“姑娘要與我再打一場?”
馮宜真道:“我不和你打,我要約下幫手和你打,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我程二哥?!?p> 程鈞一怔,本來馮宜真說什么,他都不動心,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是一回事,卻休想叫他放在心上,但這一番建議竟令他真的心中一動,道:“你說程錚?他修為怎樣,比你如何?”
馮宜真道:“程二哥雖然修為未必高過我,但他劍術(shù)驚人,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只說敢不敢?”
程鈞道:“好。不過我要代替故人在萬馬寺出家,時間并不充裕,你若能等,兩年之內(nèi),我們可以打一次?!?p> 馮宜真道:“那也可以。兩年之內(nèi)你若敢來,就到宏州上黨郡程家找他,若不敢來那也算了。”
程鈞點頭道:“一言為定?!?p> 馮宜真與他擊掌立約,這才轉(zhuǎn)了回去。
她奔走如飛,穿林而過,一直到了郡城里,一口氣才出來,臉色發(fā)白,手心出汗,暗道:好險,剛剛九死一生。
馮宜真臉色發(fā)白,不僅僅是因為和那道士斗法消耗大,更是因為防備程鈞——她不是不諳世事一味耍刁蠻的大小姐,自然知道,剛剛程鈞出場的時候,場面就控制在程鈞手里。
那人是什么人,是心機深沉,步步為營的幕后黑手,是毫不在乎殺了所有道士的煞星,是輕易把匕首從她手里面抽出來,甚至沒有驚動她的高手,這樣的人一出來,她根本就沒有反抗的余地。
更可怕的是,那人與自己一下子就朝了相,倘若他不愿意冒惹上道門這個大敵的危險,那么把她滅口,那是最便宜的選擇。
所以馮宜真苦苦思索脫身之計,終于靈機一動,給她想出一個法子——程鈞似乎對程錚有些關(guān)注。她提起程錚,還要主動代替程鈞聯(lián)系他,就是為了把程鈞的念頭勾起來,叫他暫時用得上自己,不至于殺人滅口。
這個計策雖然只是一兩句話,但其中風(fēng)險也不小,若是她猜錯了程鈞的意思,或許提程錚,反而是自己的催命符。
“這個人太可怕,不能叫他找到二哥哥。”馮宜真心中主意已定,“剛剛我故意說錯了二哥哥的住所,料那人在宏州找上十年八年,也休想找到程家。只是這件事最好跟二哥哥提上一提,這么像的人,說不定是程二哥什么親戚呢?若是二哥哥有什么線索,也好掌握些許主動?!?p> 自始至終,她也沒想過清平觀金師叔,不知怎的,在馮宜真的心里,已經(jīng)把這件事情歸到“私事”里面了。
這女孩子——很機靈啊。
程鈞笑了笑,馮宜真的緊張,瞞得過別人,瞞不過他,畢竟是幾百歲年紀(jì),哪里是小姑娘的小把戲可以騙過的?
只是馮宜真在耍把戲,程鈞也不見得坦蕩,他自然知道,馮宜真把他的實力高估了。程鈞的修為,比馮宜真高些但也未必高到了哪里去,倘若馮宜真有什么高妙的保命絕招或者脫身遁術(shù),說不定就能叫她跑了,若讓她進了城門找到守觀求援,那么之后倒有些麻煩。能夠把那幾個道士殺個干凈,一來出其不意,二來他有錢,符箓準(zhǔn)備得多,符箓上的道行更高出常人想象,三來,也是老魔出手,纏住了幾個人的心魂,種種便利,才有了那一屋詭異的尸體。若非如此,程鈞以一敵五,不敗已經(jīng)不易,焉能頃刻之間滅人滿門?
只是這話不足為外人道。另外,馮宜真的提議也真令人動心。那個程錚身上,或許真有他兩世都不曾得到的東西。
想到這里,程鈞心中算計已定,宏州他未必要去,因為馮宜真未必說的是實話,但是既然知道了那孩子叫程錚,又知道他是道門再傳的俗家居士,那么想要查起來也不為難。
先將這件事放在一邊,程鈞轉(zhuǎn)過頭來,道:“終于見到道友了,找的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