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一滴滴水滴的聲音響起。
那是鮮血落入池子中的聲音。
眼前的土坑,已經(jīng)消失了——或者說,坑還在,土沒了。
原先黃土掩映的地方,只剩下一片鮮艷的血紅,那是一片深池,池中沸騰咆哮的,是流淌的鮮血。
一片血水中,蒸騰的黑氣伴隨著尖利的鬼哭聲四處流竄,一次又一次掀起了咆哮的驚濤,濃重的血腥味在空中彌漫著,刺激著人們的嗅覺,激發(fā)著人心中不可抑制的恐懼。
程鈞看了一眼血池,道:“規(guī)模不過如此,看來你作孽倒不如深重?!?p> 這句話那鳴升老道聽了沒什么,沖和卻是頭腦一暈,眼前這血池足足有五六丈方圓,不知道多深,更不知道有多少的鮮血,才能填滿這一池子,殺人流血的鳴升老道且不說,能面不改色的說出“不過如此”的程鈞,又是什么樣人?
那鳴升老道聞言,面容一陣抽搐,道:“可憐我在千魔頂那一池子好血,費了多少年功夫才積蓄而成,就被那老道一腳踹翻,逼得我逃難至此,從頭開始。云州雖亂,道門雖然放松,但各種大大小小的勢力哪一個是好惹的……五六年的功夫夾縫中藏身,偷偷摸摸,積攢下這么多鮮血,換了你你試試?”
程鈞點頭嘆息道:“好可憐喲。”
這一句話,把鳴升老道紅臉憋成了紫臉,暴怒道:“**找死!”手中的拂塵一擺,白色的絲絳盡落,現(xiàn)出里面藏著的一把黑色的幡兒來,跟著他右手一揚,一道血紅色的影子從血池里飛出,懸在他頭頂,迎風(fēng)招展,正是一把鮮紅的小旗子。
程鈞淡淡一笑,錚的一聲,寶劍出鞘。
沖和在一旁同時伸手,劍光一閃,長劍在手——他其實知道自己難以插手對面兩人的打斗,但是至少有著一個態(tài)度,表明自己是站在哪一邊的。
那鳴升老道手中幡兒一展,原本尖利的鬼哭越發(fā)刺耳,高一聲低一聲,令人耳鼓發(fā)麻。只見地底下滲出絲絲黑霧,一時間黑煙滾滾,將他本人包裹起來,半邊身子藏在黑煙當(dāng)中,好像與濃霧化為一體,只剩下胸口往上還露在外面。只見老道在黑煙之中身影越來越虛化,宛如風(fēng)中的殘燭,雖然都會被吹散,只有一張臉清晰如故。
只見他臉色猙獰,道:“你這個入道期的娃娃,竟然敢跟我動手,你知道我是什么修為?”
程鈞道:“你不過也是入道罷了——至于你以前什么修為——干我屁事,別說你,這一年元神神君我打了倆了。”說著長劍一揮,劍光熠熠,四道銀光同時飛出。
那銀光未到跟前,只見黑煙驟然合攏,將那老魔的身影掩住,面前只剩下一團黑影,劍光穿過黑煙,毫不停息的往前飛去,沖向樹林深處,不知去路。
波的一聲,黑煙消散,原地空空如也,哪有老魔的影子。
煙遁!
沖和低聲暗叫,程鈞百忙之中罵道:“遁你姥姥,有這個遁法么?”伸腳往地上一踏,無數(shù)道劍光如雨點一般刺入腳下的土地之中,只聽噗噗噗數(shù)響,地下戳穿了無數(shù)空洞,好似被田鼠肆虐過的田地。
那些地洞本來都是空的,一瞬間的停止之后,有數(shù)個洞口緩緩?fù)饷俺龊跓?,黑煙縷縷,從遠(yuǎn)處的洞孔冒出,不過幾個呼吸,已經(jīng)大半洞口都往外冒險,似乎地下著了一把火,越著越是旺盛。
沖和一見之下,登時知道,那老妖道不是遁往空中,而是在黑煙的映照下遁入地下,這個技術(shù)含量比憑空消失差的太多,松了一口氣,正要學(xué)著程鈞往地上進攻,卻見程鈞轉(zhuǎn)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上去?!?p> 沖和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敢違逆,也實在不敢在地上呆著,膝蓋微曲,縱身一躍,倒拔數(shù)尺,落在旁邊一棵大樹樹梢上。
程鈞卻是不動,一只腳立在原地,另一只腳圍著本身一轉(zhuǎn),畫了一個大圈,手上不停,無數(shù)劍光狂風(fēng)暴雨一般,往地下扎去,地下的空洞越來越多,不多時已經(jīng)如篩子眼一般。
那空洞開始是只冒出黑煙,隨著劍光越來越多,也有數(shù)似白光從洞中泄露出來,似乎是在黑夜之中夾雜著的數(shù)點星光。這是地下的黑暗世界在于上方將下的星火做著激烈的纏斗。
不是黑暗吞噬了光明,就是光明征服了黑暗。
漸漸地,星光從黯淡寥落轉(zhuǎn)為璀璨燦爛,黑煙當(dāng)中,已經(jīng)能看見完整的一道道劍芒,若是有想象力的,已經(jīng)能從無數(shù)洞穴中泄露出來的點點光芒,看得出地下的情勢,從一邊倒慢慢扭轉(zhuǎn)了過來。
劍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延綿不絕之勢,仿佛沒有盡頭。
這是程鈞的策略,御敵于國門之外。這老妖道既然敢從地下占據(jù)暗處,程鈞就讓他再也冒不出頭來。
三百六十式星光誅魔劍。
星光照亮黑暗,劍光誅卻邪魔,任他何等陰風(fēng)妖氣,不敵那星光劍的一揮。
每一劍都象征者天上一處星宿,一劍既出,至少有一百零八劍緊隨其后,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這一百零八劍,是一式!
而誅魔劍,有三百六十式。
這種情勢就像是為誅魔劍天造地設(shè)的,程鈞占據(jù)高位,居高臨下,以明攻暗,無需考慮對敵,只要跟隨著手中長劍,源源不斷的釋放,釋放,在釋放,誅邪辟魔,讓腳下這一片黑暗,被源源不斷的星光進化,吞噬!
至于這么做的消耗,程鈞并不害怕,他還有一張王牌,拼著受些損傷,也絕不會缺少靈氣,更何況,他就是不動最后的底牌,那老妖道也撐不過他。
黑煙越來越少,鬼哭聲并沒有減弱,但是越來越凄厲,與其是說鬼叫被人催動的越來越急,還不若說鬼頭的主人形勢漸漸落到了自家也想鬼哭狼嚎的地步。
轟——轟——轟——
腳下的地越來越震動,似乎有一頭受困于地底的洪荒猛獸,在地下亂撞,企圖脫困而出。
“等不及了嗎?”程鈞低頭看著這一片杰作,無數(shù)的白光掩映下,他獨自一個人站在中央,甚至連一個影子都沒有,光芒橫七豎八的穿梭在小小的一片空間中,奇幻莫名。
只要他想,再壓制一段時間也沒有問題。
不過……
程鈞收回了劍光,一道白色的劍芒如活蛇一般在劍刃上游走,眼睛望向地面的隆起處——他要出來,就讓他出來。
轟!
最后一聲巨響,比剛才所有的聲音震撼十倍!
那是撞擊的聲音!有什么東西,狠狠地撞在地表。
被劍刃插過無數(shù)遍的地面脆弱無比,在如此激烈的撞擊下,不堪一擊的碎成了數(shù)片,碎石和土粉鋪天蓋地,在血紅色的氛圍當(dāng)中重新染出了一片土黃。地上辟辟啵啵的一陣脆響,那是天上的石頭回歸土壤的聲音。
跟著碎石頭一起落地的,還有一團東西。
如今,也只能用團來形容了——那是一團血團。
那血團被一種勉強可以稱作衣服的破布包裹著,頭上蓋了一頂似乎像是頭發(fā)的破帽子,摔到在地下,無數(shù)棕紅色的鮮血跟著他的身體一下拍在地下,落下了一大灘丑陋可怖的污漬。
只能說是污漬,無論是仁人義士,還是惡賊小偷,只要是個人,流下來的血應(yīng)該是鮮紅色的,那是天賜給人類的血統(tǒng)。但這個東西,因為周身已經(jīng)被黑色的絮狀物纏住,紅色的血跡纏在了似灰似黑的顏色,顯得分外骯臟。
程鈞離著他不過數(shù)尺遠(yuǎn),卻沒有再動手,長劍垂著,那道劍芒依舊在劍刃上吞吐,整個人輕松愜意,仿佛在觀看一場就要開始的喜劇。
等到那團血團慢慢的從掙扎的狀態(tài)直立,恢復(fù)到了勉強可以辨認(rèn)的人形,程鈞才微笑者打了聲招呼:“你好,歡迎回家?!?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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