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處下風暗生歹心
高老太和劉氏的關系,可謂古代農(nóng)村婆媳關系的范本——當然,是反面教材。高靜媛對著兩個人都沒好感,發(fā)生在自己身邊,就當看戲唄!跟她又牽扯不上。
且說那一日劉氏跟婆婆大鬧一場,結(jié)果被高老太三振出局。她倒是很有骨氣,不顧高祈德的挽留,背著一個小包袱就走人了。臨走前,指著院子里的雞棚,“別人養(yǎng)條狗還給蓋個單獨的狗窩呢!有人倒好,養(yǎng)兒子窩家里一輩子!吃兄弟的吃姐妹的,一輩子別讓他出門好了!”
說得難聽,把高祈德也氣得夠嗆。
不過三天后,事情急轉(zhuǎn)直下。劉氏穿著嶄新的紅綿綢襖,頭戴紅花,面色紅潤、趾高氣昂的跟在娘家四個兄弟的后面,又回來了。四個人高馬大的舅兄一起站在高祈德的面前,后者什么壓力,可想而知。
至于高老太,她的氣還沒消,不過對著親家母和氣慈善的面孔,還有帶來的一大推禮品——曬干的蘿卜條、干豆角、蘑菇、木耳,還有幾匹綿綢布,一條肥豬腿,兩口袋咸鴨蛋、粉條等等,火氣也發(fā)不出來。
兩個老太太面對面坐在炕上,談判開始了。要么怎么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呢,聽聽那個不住的罵劉氏的,猛一看還以為是高老太發(fā)飆呢。其實,是劉老太在數(shù)落自己的親閨女。
“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以前教你的全忘了?孝順長輩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你咋敢跟親家母對著來?皮癢癢了吧!欺侮親家母好性兒,容著你撒野胡鬧!以為生了兒子就是高家的功臣了,自己封自己官太太了?不想著怎么侍候老人,還想別人來侍候你!”
這明顯是說給高老太聽的!高老太耷拉著眼皮不說話,那劉老太也不急,唾沫星子直飛的說了大半個時辰,居然沒有重復!
高靜媛當時在隔壁,總結(jié)了一番要點。其一,是淡化“媳婦跟婆婆直接吵鬧”的壞影響,說成是“自幼養(yǎng)成的懶散壞脾氣”,結(jié)論是“要改”。當然要改了,不改的話,就是“將來你兒子娶了媳婦,有樣學樣,那才是自作自受!”暗指這個媳婦是生養(yǎng)了兒子的,總不好休妻吧?
高老太當然是不能因為一次吵架,就把兒媳婦給休了。好,這樣就有談判的基礎了。劉老太繼續(xù)發(fā)揮,要點二,把劉氏唾棄高祈德慫貨說成是“怒其不爭”,明理表揚了一番高祈德作為丈夫的種種優(yōu)點,暗中則指出——小兩口也不小了,跟爹媽一起生活,沒日沒夜的干活,沒功勞也有苦勞吧!怎么發(fā)現(xiàn)一條財路,老人死活不答應呢!要是去賭、去騙,老人這樣說得過去,可那是包下茶園,連云山十里八鄉(xiāng)的哪一個不懂得茶?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生意,為啥不答應?
要點三,拉近關系。劉家跟高家三十年前如何如何——不好的話,也不會結(jié)親了。就是高老太自己,跟劉老太年輕時候也是挺好的朋友。聽著老姐妹一口一口“對不住”“沒教好女兒”,她能怎樣呢?
高靜媛親眼看見三日前還下降成冰點婆媳關系,到晚上就迅速化凍了,頓時了悟!她太小看了樸實的農(nóng)村老婦女,她們也許一輩子沒見過什么大世面,但對于處理家庭的人際關系,那是專家級別的?。?p> 晚上劉氏做了一鍋豬肉燉粉條,給家里每個人都盛了一碗,端到高老太的身邊時,說了句,“媽,吃肉?!备呃咸D了頓,接了。看似尋常,意義卻不同。
也是,居家過日子么,哪能不磕磕碰碰的呢!
高靜媛以為這事就算完了,以劉氏的低頭作為結(jié)束??上俾斆?,也才“六歲”,個字太矮,受目光角度的狹隘影響,能發(fā)現(xiàn)的事情太少。
劉老太能影響高老太的看法,但影響不了高二太爺?shù)摹K先思覍π鹤臃浅J?,因為高祈德受了四個舅兄的攛掇,行了“迂回之策”——他自己不出面,讓劉家的人跟三房的聯(lián)系。那蔣氏的人不是有船嗎,劉家有人??!等到木已成舟,高二太爺還能說什么!
高祈德自己跪在父親的面前,砰砰的磕頭請罪。
其實請什么罪呢,高二太爺非常明白人都是有私心的。小兒子不能跟他一條心,說多了也是白費。于是做了一個決定,分產(chǎn)不分家!
“嘿,現(xiàn)在分了,也省得你那口子日后賺了錢,覺得你大哥和我們兩老,占了便宜。至于家,暫時不分。你要是還有兩分聰明勁兒,就一輩子別提‘分家’兩個字!我怕你啊,分家后沒本事站起來!”
高祈德沒有話說。
但是劉氏受不了,她不覺得高祈德性格軟和,就是覺得二老偏心!偏到胳肢窩了!
“你大哥離家都四五年了吧?一年寫兩封信,每封信里不過夾帶兩樣土特產(chǎn),半文錢都不值的。回回都是跟家里要錢。你三個姐姐,哪一個沒貼過?哦,咱沒白沒黑種田干活的,沒本事站起來,那靠姐妹伸手幫襯的,算個什么東西!”
“還有那個元元。她整天不著調(diào)的東跑西顛的,你說老大兩口子咋不把她接走?以前說她太小,沒工夫照看。嘿,上次來信不是說又添了個小子?哦,小子就有功夫照看了是吧!”
說起對老大夫妻的怨念,劉氏是滔滔不絕,能說個三天三夜。關上門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平日的不滿一點一滴積累起來。
等到分產(chǎn)那日,劉氏不認字,女人也進不了祠堂,根本無法參與進去。最后聽說,高祈德從父母那里分到了五畝旱田,五畝水田,還都不是最好的,氣的她那個火啊,蹭蹭直冒。
這也太欺負人了。
老頭子是連云山最好的制茶師傅,光是去年得的銀兩就有百八十,聽說都拿來置地了。那地呢?哦,都留給老大是吧!老大才是他的親兒子,她當家的是撿來的?
劉氏想找高家的長房評理去,可長房現(xiàn)族長是“祈”一輩的,說不了叔父。再說是分產(chǎn),又不是真正的分家。劉氏氣的咬牙切齒,忍不住又跟婆母高老太爭吵起來。
這回高老太奇跡的沒有多說,只一句,“我是小九的親娘,總不會害他?!?p> 是不會害他,但就是讓她當家的吃虧!這世道,是不是老實人就得吃虧?
吃不了虧的劉氏,連續(xù)幾日都是低氣壓,脾氣臭得高鶯姐兒和高靜媛都不愿意靠近?;亓藘纱文锛?,劉老太見識不多,但她也有兒子的人,知道不可能分得那么平均,不過小兒子肯定不會分的最少,讓劉氏稍安勿躁。
劉氏忍不住,“忍忍忍,我要忍到什么時候!娘,你不知道我現(xiàn)在過的什么日子!天天侍候婆婆,看婆婆的臉色就算了。那兩個小的,又不是我家的人,我還得給她們做飯洗衣!昨兒說話聲音大了,婆婆說我嚇到人家——您聽聽,我連說話大小聲都不行了!”
劉老太聽說了一點高鶯姐兒的事情,直皺眉頭,“這丫頭不好糊弄,要是在你屋里喝了老鼠藥,你還不得被人戳脊梁骨?以后遠著點。倒是那個小的,想辦法把她趕到三房去。三房換了一個侄女過來,二房再換過去,不也挺好?”
“啊,我婆婆會答應嗎?”
“嘿,你婆婆這人我了解,你跟她弄心機,她肯定煩。直接告訴她,你每天侍候一大家子,實在是只生了兩只手。要么雇人過來,要么把小丫頭送走,讓她自己選唄!”
“哎,還是娘厲害!就我婆婆那個摳門的性子,肯定把孫女送走!”
劉氏得了計,很是高興。不過,高祈德分到家產(chǎn)的問題,仍舊沒有解決,每每一看到高靜媛那張?zhí)煺鏌o邪的臉,她的心就揪痛不已。
那么一大筆錢,都飛到小丫頭父母身邊。這么多年,老大老口子有在老人身邊盡孝嗎?照顧老人的活計,不都是她來做的?
憑什么憑什么……
……
暗中的波濤洶涌,高靜媛沒有察覺到?;蛘卟煊X到了,但她沒有意識到跟自己有關。很快,又到了十五。
古代的十五是大日子啊。不像現(xiàn)代,想逛街隨時都行。這里只有初一、十五,才會有各路小販挑著東西到集市上去,距離高家坡最近的集市有二三十里路呢,得天不亮就準備出發(fā)。
這一天,高靜媛吵著去逛街——不逛街、不購物的女人,還是女人嗎?就算是宅女,也要網(wǎng)購的好不好!現(xiàn)在的她,并不是真的想要買什么,就是想去看看。古代的街,怎么個“逛”法?
高祈德最近跟三房走的很近,聽說茶園跟周大管事的談判已經(jīng)有眉目了,心情很好的說,“呵呵,元元想去,就讓她去唄!”
劉氏也道,“是啊,也不耽誤,有我看著呢?!?p> 這個時候的劉氏,還沒有什么壞心思。等到集市雜亂,而高祈德說去買東西就消失不見,獨獨剩下她跟高靜媛兩個,那些對老大夫妻憎怨的情緒都上來了!
劉氏不知不覺的松開了手,怪異的笑了笑,
“元元,我去買串糖葫蘆,你在這里等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