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玉扳指

　　不多時，吳嬤嬤就帶著人回來了。

　　水煙跟在吳嬤嬤身后，偷偷向姜韞遞了一個眼神。

　　見此，姜韞徹底放心了，姜韞不會主動惹事，但也不會白白放過招惹自己的人。

　　吳嬤嬤行至榻邊，瞥向一旁的文柳，回道：“主子，老奴帶著人在含秋宮上上下下搜尋了一番，也只在文柳的房里找到了這枚扳指?！?p>　　言畢，示意水煙上前將搜到的玉扳指呈上。

　　文柳早就支撐不住了，方才姜韞說要搜宮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妙，如今真的從她的住處搜到了“贓物”，她今天已是百口莫辯了。

　　“這不是賊喊捉賊嗎？”有小宮女忍不住嘀咕。

　　雖然她的聲音并不算大，可這會兒剛好又沒人說話，于是眾人便都聽清了她的話。

　　文柳瞪向說話的小宮女，眼神同淬了毒一般。

　　可并沒有什么威懾力，她這會兒自身都難保了。

　　麗嬪捏緊了衣袖，眼底閃過一絲懷念，她沒想到所謂的“證據(jù)”竟是這個玉扳指。

　　旁人不知，吳嬤嬤和她卻清楚，這扳指，本就是姜韞之物！

　　好一個文柳，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平日里跟著姜韞一起，竟沒學(xué)到半點(diǎn)兒姜韞的聰慧。

　　文柳還欲求情，麗嬪的耐心卻已經(jīng)告罄了：“夠了?！?p>　　麗嬪看向已經(jīng)癱軟的文柳，淡淡出聲：“拖下去，杖責(zé)三十。不許再進(jìn)內(nèi)殿伺候。”

　　杖責(zé)三十，不死也得脫層皮了，姜韞心下稍稍滿意。

　　更別提還不許人進(jìn)內(nèi)殿伺候。這幾乎是斷絕了文柳再往上爬的路了。

　　“主子饒命，奴婢不敢了，主子饒命——”

　　見麗嬪眉間露了些疲態(tài)，吳嬤嬤向一旁的水煙使了個眼色，眾人不敢再耽擱，忙將文柳拖了下去。

　　見眾人散去，吳嬤嬤和姜韞上前扶著麗嬪躺下。

　　麗嬪倚在床邊，好一會兒才將那股眩暈壓下。

　　“阿韞，今日的事是文柳那賤婢心懷不軌，你受委屈了?！?p>　　姜韞笑道：“不委屈，能為娘娘分憂，是奴婢有幸?！?p>　　見姜韞神態(tài)不似作假，麗嬪稍微放心了些。是她糊涂了，眼下姜韞還有大用，若是這會兒離了心，可就大事不妙了。

　　麗嬪伸手指向梳妝臺，“我可舍不得你受委屈，你且去我的首飾匣子里挑一個你喜歡的吧?！?p>　　姜韞聞言，微微福身：“多謝主子，主子的首飾自然是極好的，給奴婢倒是有些不配了?！?p>　　“不過近來夜里老是做夢，夢見我阿娘在庭前梳妝。”說罷，眼巴巴的看著一旁的小幾。

　　那里，正靜靜地放著一枚玉扳指。

　　麗嬪微笑的臉有些僵了，“也罷，那枚扳指本就是你的，現(xiàn)在也算是物歸原主。”

　　姜韞連忙稱謝。

　　“你今日委屈了，下去歇著吧，這里有吳嬤嬤就夠了?！?p>　　按理說，現(xiàn)在含秋宮的大宮女只剩姜韞一個了，她理應(yīng)伺候在側(cè)才是。

　　可麗嬪現(xiàn)在看著姜韞就鬧心，恨不得將人遠(yuǎn)遠(yuǎn)打發(fā)了才好。

　　姜韞白得了清閑，自然樂意。

　　待姜韞走遠(yuǎn)了，麗嬪才看向一側(cè)的吳嬤嬤，“嬤嬤可安排好了？”

　　吳嬤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立馬湊近了道：“主子放心，必然叫她心甘情愿又對您心懷愧疚?！?p>　　聞言，麗嬪心下暗松。

　　竭力按下心底的那絲心虛，麗嬪吩咐道：“做得干凈點(diǎn)，可別叫她起了疑?！?p>　　*

　　主仆倆念叨的姜韞這會兒倒是開心得緊。

　　既拿回了阿娘的扳指，又有望出宮。

　　姜韞只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輕了許多。

　　姜韞一直以來的希望都是有朝一日能走出宮門，過普通人家的日子。

　　開個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自由日子。

　　不過近來發(fā)生的事讓姜韞覺得，自己從前大抵是想錯了。

　　有些事并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做得到的。就像今天，自己想要回娘親的遺物，也只能跪地祈求。

　　入宮以來她一直在為旁人謀劃，謀恩寵，謀權(quán)勢。

　　如今，也到了為自己謀劃的時候了。

　　雖然有些艱難，但也總有幾分希望不是嗎。

　　*

　　東宮，玄武殿。

　　謝濟(jì)坐于上首，周邊的氣壓越來越低。

　　下方的屬臣一個個噤若寒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沒有一個敢出聲觸了太子的霉頭。

　　大夏建國兩百年有余，如今可以算得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強(qiáng)國。

　　可當(dāng)今天子算不得明君，原本憑借著先前幾代君主的努力，景帝做一個守成之君也并無不可。

　　君主昏庸，朝臣們就只好把希望寄托給諸君。

　　好在太子雖然幼年失恃，在深宮中勢單力薄。但有太后娘娘從旁相護(hù)，又有一眾賢臣兢兢業(yè)業(yè)地教導(dǎo)。

　　如今太子剛過弱冠，卻已胸有溝壑，也愿聽忠言，行事頗有明君之風(fēng)。

　　一些老臣看著太子羽翼漸豐，愈加感到欣慰，竟也覺得自己還能再干幾年，等明主登基，輔佐君主將大夏治理得更加強(qiáng)大。

　　前些年景帝也有自知之明，一副只等太子長成就甩攤子不干了的架勢。

　　可近兩年或許是聽了讒言，也或許是當(dāng)皇帝久了領(lǐng)會了權(quán)勢的好處。竟也開始弄起權(quán)術(shù)，寵信起楚王來。

　　日子久了，總有人揣摩起帝王心思。

　　總之，東宮如今的情形算不得大好。

　　帝王昏聵，滿朝大部分的事都壓在了謝濟(jì)身上。

　　這也罷了，儲君職責(zé)所在，謝濟(jì)也推脫不得。偏偏一旁又有楚王虎視眈眈。若他是個賢能的，謝濟(jì)倒也看得起幾分，卻是個只會耍嘴皮子的花架子。

　　謝濟(jì)煩不勝煩。

　　“屬下等路過河?xùn)|時，聽聞為繳賦稅，百姓變賣家底兒女的比比皆是。聽鄉(xiāng)間老農(nóng)說，更有……”

　　賀宰抱拳，有些不忍再說。

　　謝濟(jì)冷冷道：“說下去。”

　　賀宰張口，好半天才壓下喉間的澀意：“更有易子而食！”

　　嘩——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軒然大波。

　　大夏不是小國，如今更算不上是災(zāi)荒饑年，這幾年更不曾有大的戰(zhàn)事。

　　如此年情，竟有人易子而食。

　　已有老臣把持不住，跪地哭訴：“楚王殿下任由親信私收賦稅，欺壓百姓，致使河?xùn)|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太平年間竟逼得人易子而食！實(shí)在荒唐！微臣無用，愿意用身家性命相抵，請殿下出手，為河?xùn)|百姓討一個公道，還河?xùn)|太平?！?p>　　“臣亦請殿下愿?！?p>　　“微臣亦請殿下出手?！?p>　　……

　　霎時，東宮屬臣跪了一地。

　　謝濟(jì)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這天下百姓，皆是謝家的子民。

　　可身為君父，他的父皇只想貪圖享樂。

　　身為皇子，他的皇弟只會進(jìn)獻(xiàn)讒言，魚肉百姓。

　　他們對這天下百姓的心，還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眼前這些屬臣。

　　謝濟(jì)沉默著將屬臣一一扶起。

　　又至上首向眾人鞠躬道：“我大夏有諸位，實(shí)乃幸事?！?p>　　眾人忙避向一旁。

　　又聽謝濟(jì)道：“楚王所為，我已有數(shù)。濟(jì)雖不才，但為謝家子，必竭力護(hù)百姓安康?！?p>　　眾人俱都俯首叩謝。

　　有些老臣暗暗對比楚王和太子，立場更加堅定了。

　　只想著回去要好好提點(diǎn)家中小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