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濟(jì)帶著姜韞一路疾馳，賀宰等人被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
此時已近傍晚，十里長亭被夕陽暈染，透出一股莫名的悲涼。
姜韞窩在謝濟(jì)懷里，疼得忍不住輕顫，后背潤濕了一片，早已分不清是血還是汗。
意識逐漸模糊，姜韞漸漸有些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方才的那一幕讓她好像一下又回到了十二年前。
漫天飛來的箭矢、人們無措的尖叫聲、血跡以及女人逐漸變冷的身體……
她不由有些慌亂，悄然伸手捏緊了男人的衣袖，男人似乎在說些什么，可她只覺得這人實在聒噪，她莫名有些委屈，接著眼圈一紅，淚水便慢慢落下來，夾雜著汗水，沒入衣襟。
謝濟(jì)感覺到懷中人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的心沉了又沉。
好像自出宮以來他就經(jīng)常見到女子這般脆弱的模樣，恍若琉璃一般，似乎一碰就碎。
而這次，造成這一切的，還是他自己……
謝濟(jì)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垂眸看向女子，溫聲道：“姜韞？姜韞？”
“阿韞，你先別睡，就快要到了?！?p> ……
轉(zhuǎn)眼，城門便已近在眼前。
看守城門的是一群年輕的兵士，眾人見謝濟(jì)氣勢不凡，卻偏偏此刻一身狼狽，懷里還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一時有些猶豫該不該放行。
謝濟(jì)有些煩躁，懷中人的情況顯然不能再耽誤了。
他一手護(hù)著姜韞，一手悄然握緊了韁繩，就準(zhǔn)備強行闖入。
正在這時，賀宰追了上來，見此，立時拿出懷中的明黃色布帛，揚聲：“太子殿下在此，爾等還不速速退下！”
眾人見此，慌忙俯身行禮，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惹了貴人不快。
謝濟(jì)眼下沒那么多心思計較這些，他沉聲問：“城內(nèi)最好的醫(yī)館在何處？”
“回殿下，最好的醫(yī)館是益善堂。沿著長街直走，路過一片紅燈籠的時候左拐，一眼就能望見他家的招牌了?！毕惹皵r下謝濟(jì)的一個小兵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
話落，就聽耳邊一聲長長的嘶鳴，再抬首眼前哪兒還有太子殿下的身影？
******
姜韞是在一陣疼痛中醒過來的，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昏黃，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草藥的氣味。
這時，右手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觸感，姜韞勉強咽下喉間的驚呼，抬眼望去，就見床邊枕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原來只是一個小女孩，姜韞暗自松了一口氣。
實在是之前的記憶太過駭人，不用問姜韞就知道自己此時的情形定然是算不上好的。
想到這里，她又有些擔(dān)心，不知道太子那邊還好嗎？她記得之前他身上應(yīng)該也是受了傷的……
白薇昨夜守了姜韞一整晚，方才實在抵不住困意才打了個盹。
這會兒姜韞有了動靜，她立馬便察覺了。
她抬頭看向姜韞，有些驚喜：“你醒啦？”
不等姜韞回答，她就匆匆起身，一邊向外走，一邊忍不住大喊：“醒了醒了！爺爺！貴人醒了！”
姜韞有些哭笑不得，這是哪里來的小姑娘？竟養(yǎng)得如此活潑。
她垂了垂眼，心下卻有些羨慕。
不一會兒，門外便慢慢響起腳步聲。
“好了好了，你別拉老夫，我這一把老骨頭都要散架咯?！?p> “哎呀，我才不信呢！”
女聲停頓了一下，復(fù)又帶了幾分忐忑地響起：“爺爺，那個姐姐好漂亮啊！以后我也能像她一樣嗎？”
老者說了什么姜韞聽得不是很清楚，只覺得腳步聲又大了些。
下一刻，姜韞便見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白薇扶著一名老人走了進(jìn)來。
那老人一見姜韞，便點了點頭：“嗯，不錯，傷成那樣還能醒過來，那些好藥總算沒白花?！?p> 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但偏偏姜韞也找不到不對勁的地方。
白薇悄悄瞪了杜大夫一眼，替他找補道：“姐姐你別生氣，爺爺他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看到你醒了高興而已。”
姜韞搖了搖頭，表示無礙。
她想要坐起來，卻不小心牽動了背部的傷口，立馬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白薇見狀，連忙上前將她扶住，頗為老成地嘆了口氣：“姐姐你想做什么告訴小薇好了，等下又牽扯到傷口了?！?p> 就連杜大夫也一臉不贊同地看著她：“你這丫頭，剛剛才夸了你幾句呢，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雖然兩人語氣都算不上好，但還是讓姜韞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她頓了片刻，這才從那股疼痛中緩過來。
抬頭對上白薇擔(dān)憂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溫言：“別擔(dān)心，我還好。”
又看向杜大夫：“有勞您費心診治了，姜韞感激不盡?！?p> 杜大夫撫了撫胡須，這才滿意道：“小事小事，不值一提?！?p> 見他得意得胡子都快翹起來了，白薇忍不住道：“還不是因為姐姐的夫君給的銀子夠多?！?p> “你這丫頭，亂說什么！老夫這是醫(yī)者仁心！”
“我沒胡說！我都看見了！那個人給了好大一錠銀子！”
“你這臭丫頭！”杜大夫指著白薇，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個臭丫頭，一不留神就把自己老底給揭了，枉他還想著這月多給她一些月錢呢。
他悄悄看了一眼姜韞，見她面上沒露出什么異色，這才放了些心，強裝鎮(zhèn)定道：“既然你沒事，老夫就先去忙了，等會給你送副藥來，你記得喝了?！?p> 他擺了擺手，轉(zhuǎn)身走了，剩下白薇對著他的背影齜牙咧嘴。
姜韞的心神還停留在白薇那句“姐姐的夫君……”中。
她的夫君……指的是太子殿下嗎？
心口漸漸溢出些許澀意，姜韞只覺得嗓子眼都有些發(fā)苦。
她看向白薇：“你叫小薇是嗎？小薇可否幫我倒杯水過來？”
白薇乖巧地應(yīng)了，轉(zhuǎn)身遞了一杯熱水給她。
白薇自小由杜大夫帶大，接觸的人要么是醫(yī)館的病患，要么便是街坊鄰居，而且正是不懂設(shè)防的年紀(jì)。
姜韞三言兩語便將眼前的情況打探清楚了。
原來昨天她受傷后，謝濟(jì)便直接帶她進(jìn)了城，本是打算去益善堂的，只是不知何故，最后卻來了這杜家醫(yī)館。
原本杜大夫看著姜韞流了一身血，“沒救了”這幾個字在看到謝濟(jì)拿出了大錠銀子后在嘴邊打了個滾又吞了下去。
救！必須救！
杜大夫發(fā)話了，白薇也就跟著跑前跑后，忙了一晚上砸了不少藥材，把杜大夫心疼得揪了一把又一把頭發(fā)。
好在辛苦沒有白費，天色漸明時，姜韞的情況終于穩(wěn)定下來。
謝濟(jì)見姜韞沒有生命危險了，又恰好碰到賀宰來尋，這才離去，直到現(xiàn)下還未歸來。
“幸好姐姐你們昨天沒去益善堂，爺爺說那些地方的人都不是好東西！”
白薇沒有意識道自己一直在被姜韞引導(dǎo)者走，輕生感嘆了一句。
姜韞覺出白薇的語氣有些不對，她微微斂眉，不動聲色道：“為何不能去益善堂？不是說是這里最好的醫(yī)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