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望氣士,觀氣可識祥瑞和噩兆。天京城為中原龍眼,大明定都此處可掌控天下氣機。觀星監(jiān)今日觀星,可查一股無主龍氣自西北貧瘠之地移往天京城,大有匯入京城的征兆,正值上楚派遣國王親弟楚寧攜墨玉龍珠前往京城朝貢,想來這便是龍氣起因了。
觀星監(jiān)監(jiān)正國師宋珧乃是大明四大家族宋家嫡長子,以望氣測算之法聞名天下。宋家雖只他一人坐鎮(zhèn)朝堂,卻也穩(wěn)居四大家族之一的位置。宋珧作為除了皇師南宮悟之外唯一可以在宮中隨意行走的官員,殊榮可見一斑。
上楚楚寧手持沉香折扇,如中原文士般穩(wěn)坐馬車,悠然觀賞著大明的壯麗河山。只是,自徐州出發(fā)途徑十里官道時,路上聚集了太多江湖人,這位無官無爵的上楚王室竟要求下車湊湊熱鬧。帶兵守衛(wèi)的將軍徐瑾只得命令手下,看好貢品,自行跟在楚寧身旁匯入人群。
景月望著遠處的馬車,忽然心有感應,一絲鮮血自嘴角溢出。
一個衣衫襤褸背負巨大匣子的年輕人敲了敲景月的房門,無人回應,那人便耐著性子又敲了敲,屋內仍是無人回應,外面那人低聲道:“無妄即無心,無欲即無情?!?p> 景月強抑不斷翻騰的五臟六腑,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打開了門。門外是那個他認識卻從沒好好說過話的人。景月看了看那曾在萬劍山莊成就名聲的男子,心中不禁有些可憐他,只得招呼道:“你來啦!”
那人也只是回道:“我來啦?!?p> 景月關閉房門,回到屋中,為他倒了杯茶,說道:“西南君家依靠西嵐軍成就南派第一煉器世家確實有幾分本事,派你前往萬劍山莊為這柄‘妖魂’找到器魂,也確實最好的選擇,你君家終于有一柄超過萬劍山莊的名器了。”
那人將身后背著的匣子放在身側,指尖摩挲著巨大的匣子?!拔揖裏o言受一位叫做楊中柳的前輩指點,終于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我見到你,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我的刀想喝你的血?!?p> “還好你壓制得住?!本霸滦πΓ〕龀0樯磉叺哪侵槐叹G短簫,“要聽我吹一曲嗎?”
君無言沒有說話,只是飲盡了杯中淡茶。一曲悠揚簫聲想起,像是一汪春水蕩開,眾人只覺在夏日炎炎中得到一絲難得的涼爽,心頭皆是平靜下來。
楚寧被這忽如其來的動聽吸引,展開折扇,一步步走上了客棧的二樓。
不知是誰大吼了一聲,“有人去找景月了,朝廷的五品官莫非要落入那人之手?”
又有人附和一聲,“爺爺?shù)攘诉@些天,到手的鴨子可不能飛走。”說著便緊隨其后沖進客棧。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的江湖人皆是一個接一個沖進客棧,亮出兵刃。
喊殺聲,震天。殺氣,盈野。
江湖人,一生所求不過名利。一個景月便能帶給他們這一切,想來真是種諷刺。君無言越發(fā)平靜的心緒忽然像是被投入一塊巨石,巨大木匣裂開,刀現(xiàn),要飲血。
景月無奈放下玉簫,看著這群名門正派的江湖人將客棧的桌椅砸的稀巴爛,心中感慨,還好早就提醒老板帶著家眷出去躲段時間,要不然,今日怕是有人枉死。打手握刀,景月眉頭一皺,身形即刻后撤,一道丈余的罡風瞬間將四周的人掀翻出去。
楚寧剛走進樓,便看到身后亂作一團,心頭一緊,還好都尉徐瑾靈機一動拉著楚寧便從二樓一間房間的窗戶跳了出去,將其迅速送回到馬車上,下令離開此地。
唐三亭看著空無一人的茶樓,再看看對面大打出手的江湖豪客們,心中感嘆:“這群人是沒腦子嗎?明知道自己實力不濟卻還非要去搶個頭功?!鞭D身下令,“兄弟們,召集大伙,暗中埋伏,見到景月立刻行動,生死勿論?!?p> “是!”清一色暗紅色的飛魚服列隊整齊,向后撤了出去。
景月飛身提起一旁的簫桶,將碧綠短簫放了進去,身形飄轉。
“景兄,得罪了?!闭f著,長劍刺出,光華一轉間,如游魚般糾纏上來,柔意盡顯。出劍的人是武當人,劍是太極劍。
“齊兄,你不該趟這渾水。”景月說著,取出那只緋紅長簫作劍,將簫桶背在身后。
太極劍雖說以柔克剛,但更應該剛柔并濟。這齊銘蘊的劍柔意極足卻始終不得剛柔并濟的要領,雖說已經(jīng)是年青一代佼佼者,但遇上雙目血紅的君無言,根本招架不住,只抵擋了幾招,便雙臂發(fā)酸,虎口裂開,一時間只能以柔意化解。
齊銘蘊心中暗自著急,自己仗著武當梯云縱沖上前,卻遇到景月有這么強勁的幫手,實在失算。就在他以為景月會與這個怪刀客共同攻擊自己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景月也在招架那柄巨刀。紅了眼的君無言哪里還有理智,刀現(xiàn),必飲血而歸。
罡風陣陣,沖在前面的人在獲得器魂的名刀“妖魂”面前不堪一擊,霎時間死傷十數(shù)人。忽然一柄細劍刺出,劍意直取景月。
峨眉劍式“探月宮”。劍意綿綿,毫無留情。峨眉大弟子果然不一般??上н@種偷襲的手段終究是落了下乘。
劍尚未至,三支弩箭破空連發(fā),目標同樣是景月。屋子窄小,景月極速轉身,堪堪避過先到的弩箭,卻沒有躲過峨眉大弟子岳冉靜的劍。劍入軟肋,一道鮮血飛濺,血入妖魂。妖魂像是嘗到了什么絕世美味,開心地震顫不已,不停“嗡嗡作響”,緊接著脫離了君無言的手臂,直直刺入了景月的小腹,刀氣霎時澎湃,將岳冉靜的長劍震出,凌空斬斷。
整間屋子靜了下來,無人敢妄動。屋外的人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實力真的還足以走進屋子嗎?看著門口死去的人,都冷靜下來。景月倚在墻上,一手拖住刺入小腹的妖魂,一手捂住岳冉靜刺入的軟肋,鮮血不停滲出來。妖魂殺傷門口那些人時是用罡風,此刻卻在景月的體內貪婪的吸著血,仿佛只有景月的血它才不會覺得臟。
忽然妖魂光芒一熄,回到了君無言的手中,君無言的雙眸也恢復了正常??粗矍暗囊磺校裏o言背起妖魂,跳窗離去,一時間無人敢攔。
柳千摸了摸自己的袖箭,和姐姐柳紅衣大搖大擺走上了最后的幾級臺階,看著屋中面色蒼白的景月已是無血可流。柳千踢開擋在門口的幾具尸體,其中不乏有名門子弟,只可惜為自己的沖動無知付出了代價。
這也許就是江湖,既可愛又可惡。
岳冉靜看著嘴角掛著邪笑的柳千,心中一陣溫暖,暗想:“我為你刺傷了景月,可以助你獲得賞賜,你該對我刮目相看了吧!”
誰知柳千仿佛沒有看到她,只是走到齊銘蘊身前,低聲道:“齊兄,你剛剛被君無言的刀氣所傷,不如今日就先歇著,這份功勞,兄弟代領了?!?p> 齊銘蘊來不及感慨那名刀客居然就是萬劍山莊藏龍窟前入魔的君無言,只是不甘地看著柳千,“怕是不行?!弊詮亩煹芑粽姹荒Ы套笸驍p傷道心,他齊銘蘊便是武當年輕一輩的頂梁柱,他暗自告訴自己事事爭于人前。這次他沒想當什么錦衣衛(wèi)千戶,但武當?shù)拿孀訁s是不能丟。
柳千看著丹田中早就無真氣可用的齊銘蘊,笑著道:“我用劍,但我姐,用刀?!?p> 柳紅衣微微笑道:“著齊大公子長得倒俊俏,今天算是可惜了?!闭f完,短刀出竅,一縷微不可查的刀氣破衣而入齊銘蘊的身體。
齊銘蘊五臟六腑一陣翻騰,一邊吐血一邊強忍痛苦道:“你們敢殺我?”
柳氏姐弟一臉獰笑,“你以為我蒼云派怎么發(fā)家的?!?p> 屋外的人聽不真切里面說的話,也沒人有膽量走上前瞧瞧里面的場景。此刻還都在僥幸自己沒有沖那么前,自己還好好活著。
柳千突然轉身,順手拎起齊銘蘊的長劍,架在岳冉靜的脖子上,笑道:“岳師姐,你想怎么死呀?”
岳冉靜眉頭微皺,心中苦澀,看著心儀的男子居然要對自己動手,不由哭聲道:“我不會說出去的?!?p> 柳紅衣抬起丹鳳眼瞥了眼岳冉靜,笑道:“怎么證明?可別說你喜歡我弟弟這種蠢話?!?p> 岳冉靜苦笑,忽然出手施展峨眉四象劫手中的風殞破震脫了柳千手中的長劍,抬手接下長劍向齊銘蘊刺去,這一次樸實無華,任誰也看不出是何武功所為,劍是齊銘蘊自己的劍,沒有什么破綻。齊銘蘊雙目中盡是不甘,身子卻沒了動靜。
岳冉靜松開手,默然瞅著柳氏姐弟,明顯,大家已經(jīng)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到你了?!绷дf完,瞧著景月剛剛倚著的墻壁旁只剩一攤血跡,人居然不見了?!叭四??”
一陣風起,柳紅衣向后一躍,短刀前指,卻發(fā)現(xiàn)齊銘蘊的身體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