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賭坊里的喪心病狂
姜泠夾出蓮花燈上的紙條,只見上面烏墨盡脫,隱隱約約只能看見“信女祈愿,前路平安”這八個字。
前路平安……
姜泠垂眸,這四個字應(yīng)該是凡世間最淳樸最平凡的愿望了吧,不求升官不求大富,不用長生不老也無需高權(quán)在手,只求前路平安無恙。
她將這紙條再次折起放入蓮花燈中,重新將其落入湖面上,那蓮花燈得了自由,又隨著水波逐流往更遠處浮去。
姜泠忍不住微微彎起唇角,她緩緩抬眸,只見不知何時從船艙內(nèi)走出的沈辭舟此時正立在船頭望著自己。
熟悉的木蘭冷香鉆入鼻尖。
夜風吹起他的白袍和腦后束起的發(fā)尾,更顯的整個人松風蘭質(zhì),只是下一秒,所有綽約風姿都被他壓下,少年屈膝在高船之上蹲下身子,嘗試著讓自己與姜泠處在同一高度,他露出小獸般無辜而眈眈的雙眸勾唇笑道:“女道長不是回云清觀了嗎?”
大意了,小變態(tài)什么時候出來的。
她此刻很想急忙解釋自己什么也沒聽到,但是此時此刻再華麗的語言也掩飾不了自己此刻貼在船邊的嚴重行為。
姜泠故作鎮(zhèn)定對上他的眸子道:“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回去了不能再回來么?”
“哦——”沈辭舟應(yīng)了一聲,并拉長尾音惋惜道:“看來女道長還是不喜歡老老實實修行,唉,真叫人難以仰仗?!?p> 那漁夫撐著竹竿,總覺得這兩人的對話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少年撐著膝蓋在船舷上緩緩站起身子,向那船夫投去了一個眼神,那船夫立即會意將船頭貼緊他的腳邊。
隨后,沈辭舟踩著錦靴踏上了姜泠身下這具搖搖晃晃的小木船。
“去岸邊吧?!?p> 沈辭舟禮貌地同船夫點了點頭,面容良善無害,可是語氣如同輕雪飄落,虛虛晃晃地讓人似乎覺得難以靠近。
而這漠然的語氣下,他又擺出親昵的動作,拾起姜泠垂在身下濕漉漉的右手,抽出腰間帕子一點一點將其擦拭干凈。
正如盯上獵物的小狼崽,不急于將其拆骨入腹,而是好整以暇地與其周旋試探。
姜泠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在他擦干水漬之后,立刻本能地抽回自己手,揣在袖里。
那船很快便抵達岸邊,沈辭舟先行上岸,回頭看著身后的姜泠,卻沒想到她提著道袍輕輕一躍,便好整以暇地跳上了岸。
少女抬臉,明眸善睞,夜幕中歡然而笑。
然而這份笑意在觸碰到自己的目光之時,便立刻消失的干干凈凈。
沈辭舟心中升起一陣疑惑,難道自己是洪水猛獸?
剛剛在船上碰到姜泠之時所激發(fā)的愉悅感瞬間降了一大半。
“你現(xiàn)在回鎮(zhèn)國公府嗎?”
姜泠一面問道一面轉(zhuǎn)到長橋之下,正準備抬腳往橋上走去。
沈辭舟掀起眼睫,未帶笑意,他道:“不去。”
姜泠聽著他這冰涼的語氣頓住了腳步,雖然平時她很討厭看見沈辭舟笑個不停,但是此時見著了不笑的他后,她覺得,還是笑笑好吧。
“那你想去哪?”姜泠問道。
沈辭舟聞言眉梢的笑意又回來了,他面若春風拂面,和煦道:“賭坊?!?p> 哎哎哎?賭坊?
“巧了,我也想去。”
姜泠不要臉地回了這么一句。
“可女道長是修行之人呢?”沈辭舟對她的身份頗為惋惜。
姜泠拍了拍手,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大隱隱于市,我去賭坊,只會讓自己的心性更加堅韌?!?p> 一陣無言,尷尬……
愛賭的和不愛賭的聽見她這話后怕是都沉默了。
姜泠隨著他下了長橋,再往前走了沒多久,便在一個大門緊鎖的商鋪前停下,這商鋪沒有牌匾,看起來很是冷清。
沈辭舟上前輕輕扣了三聲門,里面?zhèn)鱽硪魂嚰贝掖业哪_步聲,一個扎著墨藍頭巾的小廝輕輕開了一個門縫,探出一個圓不溜秋的腦袋。
他先是打量了一番眼前二人,隨后低聲道:“兩位嗎?”
“是?!?p> 那小廝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將大門開的稍微大了些,并往門內(nèi)努了努嘴:“往前直走右轉(zhuǎn),便是了。”
姜泠進門后,才隱隱約約聽見吵鬧的聲音,按照那小廝指示的方向一路走去,那聲音也漸漸放大。
走到盡頭后,才看見一間大敞的屋子,里面人聲鼎沸,吆五喝六,嬉笑怒罵不絕于耳。
忽然一顆骰子從屋內(nèi)飛了出來,“哐鐺”一聲跌落在地,又慢慢滾至姜泠腳邊,露出了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紅點的那一面。
姜泠瞥了一眼腳下的骰子,心道這人運氣確實有點衰。
她順著骰子投來的方向往屋內(nèi)走去,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她瞠目結(jié)舌。
“再來!再賭!我就不信今天晚上我贏不了!”一個只著一件白色里衣的男子一腳踩在凳子上,趾高氣昂對著賭桌對面的人道。
賭桌對面的人卻鄙夷道:“賭?你還有什么能拿來做賭注的?”
那人早已輸?shù)镁?,聞言面露難色,正躊躇間,突然又喜上眉梢:“我老婆!這局就賭她!”
眾人聞言雙眼發(fā)亮,紛紛拍手叫好。
姜泠嘆道:真是瘋了!
她眸光一轉(zhuǎn)又瞅見旁邊一個賭桌,一個人正虛張聲勢地搖著骰子,他將骰蠱猛地敲在桌上,大叫一聲:“開!”
露出了一個二點一個三點。
頓時周圍觀者拍手大喊:“輸了輸了!明天把你的女兒帶來給我們好好享受吧!”
輸?shù)舻哪凶油蝗欢勾蟮臏I珠子掉了下來,不是在哭女兒,卻是在哭自己運氣不好。
姜泠將整間屋子掃視了一圈,只見這里面的所有人此時都面露貪色,欲望難止,一雙眼睛如同惡虎覓食般直勾勾地盯著那亂蹦的骰子,而那些被他們拿到桌面上的賭注都是一些罔顧倫理的押注。
賭家業(yè),賭祖宗,賭父母,賭妻兒。
沈辭舟站在她身旁歪頭看著眼前這衣服瘋狂情景,像是在看一出新奇有趣的皮影戲。
他嘴角噙著笑意道:“這是汴京城最大的賭坊?!?p> 姜泠震驚,原來表面太平繁華的汴京城中還藏著這樣一處如烈獄般的骯臟之處。
欲望如業(yè)火焚身,愈演愈烈,將這群人燒的張牙舞爪、原形畢露。
腦內(nèi)系統(tǒng)突然提醒道:“這不是賭坊!是鬼窟!”
姜泠卻冷靜反駁道:“這不是鬼窟,是瘋?cè)嗽海 ?p> 他們已經(jīng)瘋了!已經(jīng)神智不清了!已經(jīng)喪心病狂了!
系統(tǒng)又道:“宿主大人,聞到了嗎?是陰物的味道!”
姜泠冷哼:聞到了,只是不強烈。
要么就是這陰物尚存不久,要么就是這陰物比她想象地更強大,強大到可以隱藏自己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