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就曾凝聚精神感受到這幅畫中所蘊含的意識,這幅畫夙沙隨時帶在身邊,所包含的意識是夙沙的意識,在我腦海中拼湊成畫面也都是關(guān)于夙沙的情景。
這些意識所拼湊的畫面中,有我之前已經(jīng)看到的,還有一些,是自她入宮之后發(fā)生的。
這些畫面就像一雙無形的手把旁人的記憶強插入我的記憶之中,我無法阻攔也無法改變,只能任由它在我腦海中一幕幕浮現(xiàn)。
回憶畫面的初始是一棵百年樹齡的流蘇樹,陽光晴好,四周坦蕩平地,滿樹白花遠遠望去好似覆蓋了厚厚一層積雪。
樹下陰影中旋轉(zhuǎn)出一個紅衣身影,泠泠刀光閃爍在紅色之中,紅紗漫飛,紅綾在空中纏繞,身姿定住的剎那,女子回眸望空中紅綾,纏繞的紅綾瞬間抖開,鐵青色的青偃彎刀從漫飛的紅紗間露出隱約輪廓。
美輪美奐的刀法,是無懈可擊的曼舞,亦是無懈可擊的殺伐。紅紗逐漸飄落,夙沙炎臉上依舊一半冰冷的金色面具,另一半妖艷如魔的面容。
日頭太烈,夙沙收了刀,提著刀柄準備抬腳離去。
突然有女子聲音自流蘇樹后傳來,聲音極為好聽,卻帶了森森冷意?!把坠鞴缓玫斗ā!?p> 夙沙敏銳覺察到聲音中的冷意,握刀的手用了幾分力,回頭時一席紫衣的女子已從樹后走出,同樣是張美人兒的臉,如同樹上流蘇花般雪白。
夙沙轉(zhuǎn)過身來:“我認得你,瑤湮?!?p> 瑤湮徑走到夙沙身旁,擦肩而過的姿態(tài),偏過頭湊近她的耳朵對她低語,聲音極輕,若是旁人定然聽不到,而此刻我是在讀夙沙的記憶,所以一字一句聽得清晰:“大明宮中誰人不認得我,你認得我,這不是很正常么。”
說完還笑出聲音。我想這瑤湮真是不要命了,明知道夙沙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還故意挖苦來刺激她,還偏偏離她這么近地刺激她,以夙沙的性格,保不準瑤湮的笑聲還在,漂亮的腦袋就已經(jīng)和身子分了家。
我這樣想首先說明我很不了解夙沙,其次我也很不了解瑤湮。
夙沙沒有出手,她沒有舉起手里的刀,只是眸子驀然放大,而瑤湮在保持擦肩而過的姿勢的同時,一只手卻停在夙沙身上。
這時候我看到兩人的姿勢,才意識到有地方不對勁,瑤湮的這個姿勢看似擦肩而過,卻在擦肩瞬間右手手心露出一枚銀簪,夙沙毫無防備,被瑤湮一簪插入左肋。
夙沙久經(jīng)沙場,身上大大小小傷痕無數(shù),傷勢不分輕重,只分致命不致命,而瑤湮這一簪雖然刺得深,卻巧妙避開了要害,除了痛一些并無大礙。
她皺了皺眉,牙縫里擠出三個字:“為什么?”
瑤湮的身子稍稍遠離夙沙一些,聲音里尤帶冷笑:“你不需要知道。”
簪子猛然從身體里抽出,她也只是又皺了一下眉頭,簪子上沾染幾道嫣紅。夙沙低頭望了一眼瑤湮手中銀簪,抬頭看她時眼中終于露出在戰(zhàn)場殺敵的狠絕,抬起青偃刀架在瑤湮脖子上。
因傷口牽動,她舉刀很慢,七八歲的孩子也能躲過,瑤湮卻立在原地紋絲不動,刀鋒抹過她白皙的脖子,留下淺淺一道血痕。
她并不是真想殺她,若她真想,留下的就不是一道血痕而是個血窟窿。而有一個人,他并不接受這樣的說辭。
炙熱烈日下似忽然刮起一陣風,一股強大的氣勢撲面而來,只在瞬間,夙沙被一掌重重擊倒在地,青偃刀飛出老遠。
她倒在地上一時無法動彈,李瀍這一掌沒留絲毫余地,就算夙沙沒有受傷也很難承受住這一掌,而這一掌又恰好擊中她在塔歌爾時被箭射中的地方,剛剛愈合的傷口霍然裂開,她艱難地撐起身,鮮血自肩頭汩汩流出,她痛得緊咬著牙,緩緩睜開眼睛。
晌午明亮的日光晃得眼睛眩暈,刺眼光暈中出現(xiàn)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退去戰(zhàn)袍鎧甲,著一席寶藍華服,眉眼間冷厲怒意。
他冷冷瞥向倒在地上的她:“你也見到了,前幾日想要給瑤妃茶里投毒的湘夫人是怎么死的。”
她逆著陽光抬眼看他很吃力,掙扎站起,不能置信他說出這樣的話?!澳闶鞘裁匆馑?,你是說我也想要殺她?”
李瀍只瞥了她一眼就轉(zhuǎn)向瑤湮,心疼的觸上她脖子上淺淺的傷口。
大片大片鮮血漫上夙沙的衣襟,可她穿的衣服本就是血紅色,沾染再多的血也難以分辨,只有臉色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
“你知道我手中這把青偃刀取了多少人性命,若我想要殺她,她怎么會還活著?”
她想要為自己辯白,然而她不知道很多時候如果相信就不會懷疑,一旦懷疑,解釋再多都不會相信。
她這樣沒有任何作用的解釋只會讓他對她誤解更深,他又瞥她一眼,神色顯出厭惡,冷冰冰接住她的話茬:“對,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她此刻就已命喪你刀下?!?p> 瑤湮貼在李瀍懷中,對夙沙輕笑,轉(zhuǎn)而輕輕對李瀍呢喃,聲音嬌柔萬段:“刀劍無眼,炎公主也不是有心的,何況傷的也不重?!?p> 李瀍將瑤湮打橫抱起,自幼征戰(zhàn)練出臂力驚人,抱起瑤湮就像懷里捧著一片羽毛般輕盈。
“虧阿湮還為你說情。”
他留下這樣一句話,轉(zhuǎn)身離開時沒再多看她一眼。
她漆黑的眸子茫然看著李瀍抱著瑤湮走遠,身子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手指緩緩捂住傷口,鮮血很快流滿指縫。
蒼白嘴唇輕輕顫抖:“阿湮?”
他從來沒像這樣喊過自己的名字。
瑤湮脖子上的傷僅僅劃破了一層皮,再加上李瀍源源不斷送去各種名貴藥膏,不出三日已痊愈的絲毫看不出痕跡。
夙沙就糟糕很多,她帶著重傷一路從大漠走來,舊傷本就未痊愈,又添新傷,新傷舊傷一并發(fā)作,導致她臥床半月有余才勉強有力氣下地走路。
一個注定用血色描摹的生命,注定不懂情為何物,更不懂如何才能討好她的心上人,她每日都聽說瑤湮和李瀍如何情投意合,她也親眼看到瑤湮劃破點皮李瀍就心疼的痛不欲生。她心想李瀍喜歡瑤湮這樣的女子,楚楚動人,溫柔嬌羞,她那樣的女子做什么都是好的,就算是一柄銀簪暗算自己,她也是完美的。
她不明白為什么瑤湮要害她,因為她根本不懂后廷之中猶如戰(zhàn)場,并且比真正的戰(zhàn)場可怕的多。
?。?p> 這不是全部,這只是夙沙悲慘命運的開始!
明晚八點我還在這里等大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