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秋和徐婉清坐在一塊兒用膳，兩人都已經(jīng)吃過，因此吃的并不多，多半是在說話聊天，徐婉清說了今日去徐府遇到三舅爺?shù)氖聝海w世秋讓徐婉清不要擔心，說他會替徐婉清解決。徐婉清很歡喜，又夾了一筷子菜放到趙世秋堆得高高的碗里，眉梢眼底徜徉著甜蜜的笑意。
亦萱坐在一旁的小軟榻上，托腮盯著他們看，心里又是難受又是松了一口氣?？磥硎撬攵嗔?，上一世父親并不是在這個時間點告訴母親那件事的，這一世也不會這么早。
若是一切真照上一世那樣發(fā)展，父親過陣子就要帶她先去見王麗盈母女了。
暗暗握了握拳，有些事情可以順著軌跡發(fā)展，有些事情她一定不會再讓它發(fā)生！
“瑞珠，不早了，你先帶元娘回去睡覺吧！”徐婉清吃完了晚膳，拎著裙擺站起身，吩咐瑞珠。
“我不要，我今晚要和母親一起睡！”瑞珠還未應(yīng)聲，亦萱便脫口道。
眾人皆錯愕。
瑞珠紅著臉，有些尷尬地拉了拉亦萱的衣擺，湊在她耳邊悄聲道：“姑娘，老爺在呢！”言下之意就是你可千萬別搗亂。
徐婉清也不滿地皺了皺眉，“元娘，不準胡鬧，都多大了還要跟母親睡？乖乖的，自己回屋睡覺?！?p> 亦萱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趙世秋毫不在意地站起身，笑道：“哈哈，我們元娘要和母親睡那便和母親睡吧！爹爹今晚讓出來，睡書房好不好？”
看著他的樣子，亦萱心里不舒服，并不應(yīng)聲。
“世秋，元娘都這么大了，和我一起睡實在不妥，咱們不能再嬌慣她了?！毙焱袂鍜伭艘幻栋г沟难凵窠o趙世秋。
趙世秋裝作沒看到，云淡風輕道：“沒事，元娘今日嚇壞了，你多陪陪她也好?！比缓笥謴阶宰叩揭噍嫔磉叄瑢⑺龔能涢缴媳聛恚笾男”亲拥溃骸暗屧锱隳赣H睡，爹爹好不好呀？”
不好！一點都不好！
亦萱看看趙世秋毫無所謂的模樣，再看看徐婉清幽怨的眼神，心里一堵，難受極了！
她掙扎著從趙世秋身上跳下來，虎著臉道：“我回屋了！”說完，也不理他們的反應(yīng)，氣沖沖地跑走了。
瞧父親剛剛的樣子，哪里有半點想留宿在母親房里的意思，偏母親還不自知，讓她看得刺眼極了！
若是可以，她希望母親不要深愛父親，希望母親懂得放下，這樣母親就不會為了父親傷心，為了父親絕望，更為了賭氣讓王麗盈進了門！
可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母親對父親的愛在那一段歲月里她看的清清楚楚，若不是母親氣病了，王麗盈又怎么有機會在母親的藥碗里下毒害死她，再一步一步取代母親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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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萱又看到自己站在漫天翻卷的大雪中，孤零零地一個人，惶惑無依的模樣，周圍全是白乎乎的一片。冰天雪地的，她只穿單薄的里衣，被凍得瑟瑟發(fā)抖。
尖銳的冷風像冰刀一樣割著的臉，她惶惶然不知所措，四下環(huán)顧間空無一人。
“母親！母親你在哪里？”腳步踉蹌地往前跑去，冰冷的雪浸濕了她的鞋，滲透到腳底，涼得她心都一顫。
母親，母親怎么又不見了？
她不是說好不再離開她的嗎？為什么她又不見了？
“母親！母親你在哪里？！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我以后會乖乖的，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母親，你出來好不好？母親！”
倉皇失措地尖叫著，她在這漫天的大雪中無助地奔跑?？墒菦]用，無論她怎么跑，這條冰冷空曠的路始終都沒有盡頭。
風和雪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她的臉上，她毫不自知，睜著茫然絕望的雙眸呆立在風雪中。
為什么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為什么所有人都不要她了？！
突然，場景一轉(zhuǎn)，她眼前閃過一道白光，便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在海棠花開的葳廷軒。
她心中欣喜，卻見許多人不停地從她面前走過，丫鬟們端著銅盆進進出出，俱是滿臉的恐慌焦急。
“你看見我母親了么？”她拉住一個人的衣擺，問道。
那人回眸，是嬌柔甜美的趙亦柔，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
她笑著看她，點點頭道：“我看見了，她在那里！”伸手一指素玉閣的方向。
她來不及多想，連忙朝素玉閣的方向奔去。
伸手推開半掩的雕花鏤空蟲鳥填漆門，她看見父親正坐在床榻上，滿臉哀思地看著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那是母親！
她“咚咚咚”地跑過去，聽見父親說：“婉清，你安心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元娘的，麗盈也會待她像親生女兒一樣的。”
母親喘著氣，緊緊抓住父親的手，臉色一片蒼白，吃力道：“世秋，世秋，你要好好待元娘，等她長大了，讓她，嫁給安老夫人家的孫兒，他，他是個好孩子！”
父親哀傷地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的，我不會讓元娘受到半分委屈的?！?p> “那就好，我也能，安心去了?！蹦赣H的臉上這才綻放出一抹笑容，一如初綻的海棠，明艷奪目。
父親伸手合上了母親的眉眼。
她嚇壞了，拼命地想奔過去，想?yún)群俺雎?，可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束縛住了，怎么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叫人把母親抬出去。
母親！你別死！母親你別死！你死了父親不會記得你，你死了王麗盈不會待我好！你死了，他們會過著幸福的日子，只剩下我在這個世界苦苦掙扎！母親！你別死，你別丟下我！
她不能喊不能動，只能無聲地發(fā)泄自己被放大到極致的絕望和哀傷。
“元娘，元娘快醒醒，元娘！”耳畔傳來低低的絮語，帶著焦急。
亦萱猛然驚醒，入眼的便是粉色的紗幔在夏風中搖曳，屋角處擺放的琉璃燈盞發(fā)出柔和清瑩的光芒。
“元娘，怎么了？做噩夢了嗎？瞧著汗?jié)竦?，瑞珠，去端盆水來給姑娘擦擦身子?！庇幸浑p溫柔的手覆蓋在她的額頭上，讓她心中的懼意稍減。
她回眸，看著坐在她身邊的徐婉清，這樣真實而鮮活地存在在她的眼前，而不是剛剛夢中那個滿臉蒼白，奄奄一息的女子，眼淚又一次如決堤的水，忍不住泛濫成災(zāi)。
“哎呀！怎么又哭鼻子了？今天這是怎么了？快別哭了別哭了，讓人瞧了笑話！”徐婉清有些無奈地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瑞珠恰好端了水過來，把帕子浸濕再絞干了遞給徐婉清，徐婉清便替亦萱擦拭起來。
“這孩子像是嚇壞了?！闭驹谝慌缘内w世秋也甚為憂心地看著亦萱。
亦萱不去看趙世秋，等徐婉清替她擦好了臉，便不顧自己大汗淋漓的身子，猛地撲入徐婉清的懷里，聲音悶悶道：“母親，我做噩夢了?！?p> “做什么噩夢了？叫我們元娘嚇成這樣，也把瑞珠給嚇壞了?！毙焱袂迮牧伺乃谋骋咽景参?。
亦萱搖搖頭，悶聲悶氣道：“夜里不說夢，我害怕?！?p> 徐婉清見她不回答，也不逼她，繼續(xù)溫柔地撫慰她，放柔了聲音道：“是母親不好，明明曉得今天你摔下來嚇壞了，還不陪著你。母親錯了，待會兒母親摟著你睡，不害怕了好不好？”
亦萱詫異地抬起頭看她，再看看趙世秋，見他們均是一臉憂心的樣子，也不推辭了，一把抱住徐婉清的胳膊，用力點了點頭，“恩！母親陪我睡！”
徐婉清無奈失笑。
趙世秋見亦萱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叮囑了幾句，便出了屋子。
瑞珠又打了水來，替亦萱擦拭干凈身子。
亦萱往床里面挪了挪，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徐婉清道：“母親，睡這里！”
徐婉清掀開薄被躺了下去，還未睡穩(wěn)，亦萱被迫不及待地摟住了她，怎么也不肯松開。
徐婉清又好氣又好笑，罵她：“你個討債鬼！我真是欠了你的！”
感覺到懷中真實溫熱的觸感，聞著專屬于母親的馨甜氣息，亦萱的心終于回落了下來，嘴角掛上了一抹滿足的笑意。
又往徐婉清身邊蹭了蹭，徐婉清側(cè)身，伸出手將她整個小小的身軀攬在懷里，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勸哄道：“睡吧，母親就在這兒陪著你。明天母親帶你去平安寺，求了平安符以后元娘就什么都不用怕了?！?p> 母親低低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她埋首在母親溫熱的胸口，感受著母親的心跳，聞著母親身上的淡淡香味，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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