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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的蟬聲

第十五章 失敗的仙

靜默的蟬聲 酸枇杷 3524 2022-02-24 21:02:54

  阿豪走了,帶著知了送的球鞋,對故土的思念,不舍的踏上旅途。

  凌晨五點過,晨雞初叫。阿豪拉著行李箱,沿著村頭慢慢的走進魚肚白的天邊。愉悅有些茫然,等阿豪的背影不見了,才頹然躺回床上。身邊少了一個人,很安靜,沒有人會數(shù)落他。連說笑的人都沒了。他捂著胸口坐起來,心里空落落的。

  阿豪走之前在柳玉芝門前停了好一會。

  “阿爸,拿,我走了啊!”

  “天還沒亮呢?”柳玉芝坐起來。伸手拍拍身邊睡得死沉的丈夫。

  “我先走啦!我可不想有人扭扭捏捏的送我。矯情!”阿豪笑著抱抱柳玉芝。他和柳玉芝是母子也是朋友。相比嚴(yán)肅的阿爸,愛笑愛鬧的母子倆更親近。

  “哎喲。我的好大兒長大了,會飛了,留不得?!绷裰バχ呐陌⒑赖谋?。

  “我會打電話的。”

  “走了??!”阿豪沖過來,手臂撞在他胸口上很疼。

  愉悅把紐扣放在眼前看著窗外稀薄的月色,頭頂?shù)脑鹿庾兊煤艿?,隱隱落入云層中。阿豪說雞叫三遍天就亮了。

  門外,阿爸坐在凳子上望著天,柳玉芝靠在門框上嘆息:“這小子,火急火燎的。這一走,回來就屈指可數(shù)。真是,長大了就越走越遠了啊。”

  愉悅呆呆的坐著,心里從未有過的孤獨感慢慢從心里升起。

  窗臺上放著一片樹葉疊的信封。知了打開,豪邁潦草的字跡展現(xiàn):夏知了,等我回來,等我?guī)阋黄鹑ィ?jīng)的詩和遠方。

  知了把信放在桌上。掩面哭道:“對不起,你還沒走遠,就有點想你了,只是曾經(jīng)的詩和遠方又在哪里?”

  一道黃棕色的身影跳上桌,毛茸茸的尾巴搭在知了手臂上。黃大仙的嘴臉微微一彎,終是抬起前爪輕輕的抱住她。

  柳玉芝看愉悅的眼神從此多了幾分熱切。愉悅明顯感受到了這份感情的重量。

  “阿爸,阿媽。我,我去放牛了?!庇鋹倓偡畔峦?,兩雙驚喜的眼睛就落在愉悅身上。

  柳玉芝抓住他問道:“你叫什么?再說一遍?”

  “阿,阿媽。我放牛?!绷裰サ臒崆樽層鋹値缀踔舷?。愉悅說完,放下碗就跑。

  “等一下,回來,回來!”柳玉芝舀上一碗米飯,又往他兜里塞了幾個雞蛋,這才摸摸他的頭,笑瞇瞇說:“這是好孩子。去吧?!?p>  山鬼仰頭,一臉不屑,一人一牛僵持不下。愉悅緊拽繩子連哄帶騙總算把山鬼牽上山坡。

  “山鬼山鬼。上山啦。去玩了,草就沒了?!卑⒑莱ι焦碚f。

  “你吃不吃?”山鬼掃了他一眼,搖頭?;沃舶统燥柸チ?。

  “還真是,無趣。”愉悅嘆息。摸摸鼓鼓的肚皮,把碗一放?!拔沂遣皇峭耸裁礀|西了。老是想不起來。”他捶捶腦袋,筆直的躺下。

  他把紐扣放在臉上,閉著眼,任風(fēng)拂過臉頰,手指觸摸胸口絲毫沒有感到阿豪說的心臟跳動的感覺。人怎么能沒心呢?

  不過,那麻木的胸腔里,漸漸的注入星星點點的暖意來。阿豪嫌棄他,晚上也會為他蓋被子,知了煮的那晚熱騰騰的面,李詩語如桃花般的笑容,柳玉芝慈愛的臉……

  知了和阿豪在臺上起舞,郎才女貌,笑意滿滿。天知道他多想把知了拉下來。嫉妒,是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眾人都在笑,他也跟著笑。阿豪說會對知了一輩子好。知了低下頭,臉蛋紅紅的。憶香拍手笑:“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嘛!”

  快樂是真的快樂,祝福也是真的祝福。愉悅回頭看看柳玉芝終是沒沖上去。

  阿豪已經(jīng)去學(xué)校了,李詩語不知道還再等什么,她說,不到最后一個,她不愿走。誰都看的出來,她在等愉悅。

  毛絨絨的東西掃過他的臉,愉悅半睜著眼,看見出現(xiàn)在李詩語房間的大仙從頭頂飄過。端了飯碗又折回來。愉悅趕緊閉眼豎著耳朵聽動靜。

  黃大仙掏走兜里的雞蛋,坐下來,幽幽說道:“睜眼吧。你沒睡?!庇鋹傄詾樽约郝犲e了,揉揉耳朵,看坐在地上人模人樣的東西跳起來吼道:“你會說話?”阿豪說,再通靈性的動物也是不會說話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秉S大仙瞥他一眼道:“你也會說。”

  “我是人!”愉悅驚嚇一跳后反倒覺得這動物有趣。便坐下來好奇的看著他吃東西。大仙熟練的用兩只前爪剝開蛋殼塞進嘴里。才含糊的回應(yīng):

  “你才不是人呢,只不過有了人的模樣。”

  “我不是人,我是什么?”愉悅越發(fā)好奇。

  “等你想起來不就行了唄?!?p>  “那,怎樣想起來?”

  “我不知道?!贝笙蓴[擺手,不愿多說。

  “那你一定是知了養(yǎng)的家禽了。”愉悅說。

  “我才不是家禽!我是大仙大仙!黃鼬!”黃大仙怒道。聽見知了的名字大仙變得更加生氣?!岸际悄桥撕Φ?!不然如今我也不會是這般模樣!”

  “她害你?”愉悅越發(fā)好奇,和阿豪生活一段時間,漸漸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安粫耠娨暲锬菢?,她搶了你老公吧?”

  “咳咳!”大仙一口飯噴出來,笑得臉紅脖子粗?!澳悴焕⑹亲隽巳?,想法也是如此新奇?!庇谑潜惆炎约汉椭说亩髟挂徊⒄f了出來。

  “按照慣例,我們族修煉完成會找人討封。如果那人應(yīng)了。我們就和人類沒什么兩樣,還能保持千年道行。人間妖界來去自如。壞就壞在那天我運氣不好遇見心情郁悶的知了進山。然后,然后……”

  邊說大仙邊啪嗒啪嗒掉眼淚,飯也吃不下了。傷心的往事又一次扎進了心窩。“要是她說我像人,順便再夸我?guī)拙?,討封也就完了。屁事也沒有。偏偏她罵了我一通,然后我還被雷劈了……嗚嗚。千年黑,萬年白??蓱z我好不容易修得一身黑亮的毛發(fā),一朝被打回原形……”

  一個白白胖胖光屁股的男孩坐在路邊。見知了過來,立刻揮揮尾巴撲過去:姐姐,姐姐,我像人嗎?

  知了因蠻子的事和嫂子吵了架,自己年紀(jì)輕輕除了照顧奶奶,哪還顧得上蠻子。無奈嫂子不讓蠻子進學(xué)堂。蠻子吃了上頓沒下頓,整天滿村子跑。知了心疼又氣憤。卻想不出辦法來。

  “蠻子,跟姑姑進山挖靈芝。”

  誰知進山就遇見這搖著尾巴的男孩對自己纏著不放。

  姐姐,姐姐,我像人嗎?我是不是很漂亮?

  “你是誰家的小鬼?還人呢?你這弄的什么動物尾巴?快回家去?!敝藳]多想,只當(dāng)他是哪村的孩子偷偷跑山里來玩了。

  男孩快哭了,回家?那回家他這千年修行不就白費了?巨大的恐懼襲來。天邊烏云急聚,身體流淌的力量在快速消失。

  我像人嗎?我是人對不對?男孩眼巴巴的望著蠻子,匍匐在地上。千鈞一發(fā)之際只有祈禱討封成功。想來也是悲哀,數(shù)千年的道行,最關(guān)鍵時刻卻掌握在一介凡人的嘴里。

  誰讓人是天地之靈呢?

  蠻子看看他尖尖的耳朵,搖搖頭:你不是人,人沒有這樣的耳朵,更沒有尾巴。你不會是什么妖怪吧?

  話音剛落,烏云壓過,一道閃電砸下來。濃煙滾滾,一聲慘叫劃破樹林長空。

  “我跟你們沒完!”

  等待煙霧散盡,倒下兩顆碗口粗的樹,和傻掉的兩人。林子里一片寧靜。

  “要不是那知了沒做飯。我能吃你這東西?”大仙越說越委屈?!熬蜎]我這么造孽的神仙?!?p>  阿豪已經(jīng)去學(xué)校了,李詩語不知道還再等什么,她說,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愿走。誰都看的出來,她在等愉悅。

  “可算找著你了!”李詩語爬上坡,呼呼的喘著氣。大仙頭一扭,夾著尾巴從另一頭滾下山坡。

  “你在哭?”李詩語擦擦汗,見他臉色如常,心生疑惑。

  “沒有,是山鬼在哭?!庇鋹傊钢干焦怼P南?,阿豪也是這樣搶了他的豬蹄子然后一臉無辜的對柳玉芝說:她吃了。這事賴賴山鬼也沒什么大不了。

  “開學(xué)了。我要走了?!崩钤娬Z坐下來,抬頭望望天,又看看愉悅,神色如常。心里一陣失落。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你還記得我嗎?”逐漸放大的臉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愉悅身子瞬間僵硬,看著那雙漂亮的眼睛說:“記得,你是李詩語?!?p>  “真的!”李詩語眼神瞬間燃起一股希望。撲上去緊緊抱住他。“跟我走好不好?我再也不和你吵架?再也不發(fā)脾氣了?!?p>  他能感受到她脈搏的跳動,火熱的心逐漸滾燙。李詩語仰頭,迫切的等待他的回應(yīng)?!斑@兒挺好的,為什么要走?再說我能去哪兒?”

  李詩語眼里的光熄滅了。緩緩站起身說道:“你不是他,不過有幾分相似罷了?!庇植凰佬?,從頭上摘下一枚星星發(fā)卡問道:“這個,你送我的,你說,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也會摘給我的。記得嗎?”

  那枚發(fā)夾很漂亮,燦爛輝煌,就像田野里的油菜花。

  “我沒送你東西。”愉悅十分肯定。

  “跟我走,回家,你總能想起來的?!?p>  “他不能跟你走!”憶香說。

  “為什么?”李詩語問。

  憶香走上前抓住愉悅的手道:“他是我哥哥。你喜歡他也不能這樣吧?”

  “喜歡?我為什么喜歡?”李詩語自語般問?!皩Π?,我就是喜歡?!?p>  “拿開你的手!”憶香站在她面前質(zhì)問道:“你這哪是喜歡??!分明是睹物思人罷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李詩語的臉色有些發(fā)白。

  “你男友已經(jīng)死了吧?愉悅不過和他有幾分相似罷了。勾起了你的傷心往事?!?p>  “沒有!你胡說!他沒死,不就站在我面前嗎?你胡說!”

  “我聽見了,在屋后,你自己說的!他死了就死了唄!你糾纏我哥做什么?”

  “沒有!他沒死!我不信!”壓抑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巨大的悲傷讓她險些站不住。

  “憶香,別說了?!庇鋹傓D(zhuǎn)頭,不忍看見李詩語的淚。

  “你還記得我就跟我走!”李詩語懷著最后一絲期待望向愉悅。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點破綻來。愉悅搖頭,一動不動。

  “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李詩語擦干眼淚,在風(fēng)中站了一會,發(fā)絲飛舞,蓋住她姣美的臉頰,她呆呆看著,最終絕望離去。

  她的少年郎早已化為塵土。亦或者轉(zhuǎn)世為人,無論哪種結(jié)局。離開的人永遠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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