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香扶著愉悅坐起來。
毛英英撫摸著手臂上紫紅的鞭痕，不可置信的看著憶香。四位大漢一臉驚懼。其中一位吼道:“都是你！就知道惹事?！?p> 五人攙扶著，倉皇離去。
“憶香，你受傷了?！?p> “你真笨。”憶香揚(yáng)揚(yáng)手說?！澳憧炊冀Y(jié)疤了。不疼的。倒是你，為自己心疼吧?！?p> 憶香的手掌，密密麻麻的疤痕，一道疤從嘴角延伸到下顎。
“墨月哥哥，我去偷東西了?！睉浵闱那恼f。
“偷什么？”
“就是以前的日子……嗯，人間真的險(xiǎn)惡，我們回家吧?！睉浵阃嶂^，滿眼期待。
“去哪兒？”
“去哪兒？”憶香為難的想?！昂孟?，現(xiàn)在，哪兒也不能去。”
“憶香，你真厲害！不會(huì)是武術(shù)團(tuán)的？”知了帶著警察趕來。
“不不！才不是?！睉浵阏f?！拔揖腿隽税W癢粉嚇?biāo)麄?。?p> 愉悅躺了幾天，柳玉芝怕他悶，就說推他出去走走。愉悅嚇得坐起來，連連說不用。電視里放著梁山伯與祝英臺(tái)。愉悅看得兩眼發(fā)懵。柳玉芝了然一笑問:“看上哪家啊姑娘了？講給我聽聽？”
“沒有?！庇鋹傔B連搖頭。
“我看憶香那閨女不錯(cuò)，勤快又機(jī)靈。你躺這幾天，人家天天來看你。你看看，又來了。”柳玉芝指指窗外。
憶香扎著沖天馬尾辮，人未到，大著嗓門喊:“柳姨！叔叔，愉悅！我來了！”
門口的狗看見她夾著尾巴跑了，被打怕的。憶香捧著兜跳進(jìn)屋。柳玉芝點(diǎn)點(diǎn)頭。
“你們年輕人玩，我出去了?！闭f完，還體貼的關(guān)上門。
“愉悅哥哥，你看?！?p> “這是？桑果？”
“對(duì)呀！你怎么知道？”憶香驚問。
愉悅指指電視，“這里面什么都有?！?p> “看來，你也不笨嘛！”憶香歡喜，用手指點(diǎn)點(diǎn)他額頭。
兩人坐在床頭吃桑果，手掌嘴唇子紫黑一片。憶香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大笑。
“哈哈！你中毒了！嘔～”
愉悅見她滿嘴烏黑，一口陰森森的門牙說:“你牙沒了！”兩人嬉笑間，門外的狗突然狂吠，愉悅驚喜的坐起來，門外，蠻子手里的棍子翻飛，黑狗堵在門前，誓不讓進(jìn)。愉悅失落的坐回去，不是知了。新衣放在床柜上，他還未穿出去過。
“我來啦！”蠻子三兩下竄進(jìn)屋，爬上床。“都沒人陪我玩，我來看看你好沒?！?p> “小臭孩！洗手沒？啥都抓?！睉浵愫浅狻?p> 蠻子被打了一下，一臉不滿，怒道:“哼，愛管閑事的女人會(huì)掉頭發(fā)，掉成丑禿婆！”
“站?。】次也淮驍嗄愕耐?！”
門邊掛著用貝殼做的風(fēng)鈴，愉悅輕輕一碰，風(fēng)鈴叮叮當(dāng)當(dāng)，清脆悅耳極為好聽。知了回頭看了一眼，忙著編竹籃。
知了真好，什么都會(huì)。柳玉芝常這樣說。除了贊嘆，好像沒多少人為她心疼。阿豪是例外。愉悅便坐在一旁，看竹篾在知了十指間翻飛。
“這籃子有什么用？”愉悅問。
“用處可多了。撈魚，挑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p> 那是一雙粗糙的手，新疤連著舊疤。掌心結(jié)了厚厚的繭。知了的神色平靜溫和。
“蠻子，小胖睡了沒？”
“睡了。”蠻子抱著小豬翻出石卷，一臉喜色?！肮霉?，你看，小豬粉粉嫩嫩的。多可愛?！?p> “噓?！敝饲穆曊f?！澳惆研∝i偷偷抱出來，別被小胖發(fā)現(xiàn)。留兩條小的就可以了，聽見沒？”
“姑姑，它好重，還踢我！”
“你小聲點(diǎn)，別把小胖吵醒了！”兩人把小豬放在檐下的簍子里。七只白白胖胖的小豬擠在一起，一臉幸福，呼呼大睡。
“姑姑，我想吃烤乳豬?！?p> “一邊去，這小豬是要賣錢的?！?p> 知了收拾好院子，和奶奶坐在檐下等買主來。愉悅看著風(fēng)鈴出神，伸手拽下一塊。
“你要喜歡，去河邊撿些貝殼，我給你做?！敝藦乃掷锬眠^貝殼，掛上。
“我以為你會(huì)來看我?！庇鋹傉f完，見知了看他，便低下頭。
“你好好的有人伺候著，我來看你做什么？”知了輕笑，覺得他委屈的樣子多少有些孩子氣。
“知了，不見著你不知為何，我會(huì)感到難過。”愉悅說完，抓著知了衣袖的手慢慢縮回去。
“為何？”知了心中好奇，“你不會(huì)是因?yàn)楸蝗舜蛄耍詾槭俏业腻e(cuò)吧？那也是你自找的！”
“不，不是。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樣?！?p> “看來你也是文藝青年嘛！還知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我就，電視看的?！庇鋹偙恢丝吹牟缓靡馑?。躲閃著，偷偷看她的表情。
“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是沒人和你玩，搞這么文縐縐的?！?p> “才不是吶，憶香姐姐和他玩?！眲傸c(diǎn)頭的愉悅被蠻子無情揭穿。
“這樣啊！”知了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玩心大起。捏捏他的鼻子問:“為什么不和美女玩了？”
蠻子一副了然的樣子，嘿嘿一笑:“玩膩了，不好玩唄?！?p> “你這小子！找打！”秦奶奶呵呵一笑，拍拍蠻子，“你還小，懂什么？”
稻田已經(jīng)收割，放眼望去能看見遠(yuǎn)處的村子和田里成群的鴨子和大鵝。白鶴落在田埂上，纖細(xì)的腿支撐著平板樣的身子。長長的脖子伸進(jìn)水里，叼起魚，仰頭，魚順著細(xì)長的脖子滑下。嫻靜，優(yōu)雅。
“它都不去皮，不腥嗎？”
“那你去問問它，你說，‘白鶴啊白鶴，你吃的魚腥不腥？’嗯？”秦奶奶摸摸重孫的頭，臉色慈愛，神情憂郁。她總是看自己的腿，想著有一天能站起來。
知了知道奶奶的想法，拿來藥酒給她的腿按摩?！澳棠?，我找木匠給你做了副拐杖，等你腿再好些，你就可以走路了。”
“好好！我真的可以走路？”老人眼里的光像暗夜里模糊的星星，隨時(shí)可能消失。
“奶奶，你還不相信我？等這批小豬賣了。你的大孫女帶你出去走走?！?p> “好喲！好久沒出去走走了！”秦奶奶樂得聲音發(fā)顫。
粉嫩的小豬崽被老漢扔進(jìn)車?yán)?，哀嚎不斷。陳舊的石欄發(fā)出巨響。小胖撞倒石欄沖出來。知了關(guān)上院門，推著奶奶進(jìn)屋，愉悅和蠻子躲在槐樹上看著小胖在院里橫沖直撞。
院門被撞出一個(gè)大洞，小胖卡在洞里，看著小車遠(yuǎn)去。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小胖靜靜的躺著。
“小胖，對(duì)不起！”知了把它從院門上拽下來。愉悅伸手，觸碰到它眼角的淚。濕漉漉的，帶著熱乎的體溫。
“它哭了?！?p> “我知道。”知了說?！八鼪]得選，我也沒得選。”
三人把小胖連拖帶拽關(guān)進(jìn)石欄。知了呆愣愣的看著，嘆息道:“但愿下輩子別遇見我了?！?p> 樹葉飄零，院子里滿地金黃，墻外壓彎枝頭的橙子蓋不住知了滿臉憂傷。
蠻子拉過愉悅說:“姑姑和小胖好傷心，我們把小豬偷回來吧?！?p> “偷？”
“也不算偷，頂多讓小豬認(rèn)祖歸宗?！?p> 買豬的老漢會(huì)在村頭喝喝酒，嘮嘮嗑。幾年來，這豬販子的習(xí)慣從未變過。蠻子帶著愉悅爬進(jìn)小貨車，一看，傻眼了，籠子碼的整整齊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豬。
“這可怎么辦？小豬小豬。還認(rèn)識(shí)我嗎？快出來，我?guī)銈冋覌寢屓ィ 毙U子轉(zhuǎn)了一圈，一片嚎叫，吵的他心生煩倦。老漢提著酒瓶子爬上車，關(guān)上車門。
“怎么辦？要開車了！”蠻子蹲下來，想著隨便提個(gè)籃子就好了，可是這弄不走啊?！皩?duì)！那只屁股有疤的那個(gè)！還是我不小心用火燒的！”
“車開走了！”愉悅說。
兩人手忙腳亂的打開籠子，抱出那只小豬，跳下車。兩人趴在路邊的草叢等車走遠(yuǎn)了。蠻子松開捂著小豬嘴的手，拍拍屁股說:“瞧瞧你，真像一盤紅燒肉?！?p> “愉悅，大傻子，你看它可愛嗎？睫毛長長的，嘴角彎彎的。它會(huì)笑哎。我?guī)闳フ覌寢?。?p> “不許叫我大傻子！”愉悅跺腳。
蠻子捂著嘴笑。他可沒見過大人生氣就跺腳的樣子。愉悅這大塊頭舉手投足都透著十足的傻氣。
“不讓我叫你也行。不過待會(huì)你得跟姑姑說，這豬是撿的?！?p> “好的?！?p> “拉鉤！”蠻子伸出手指。
愉悅也伸出手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不然你永遠(yuǎn)都是大笨蛋！”
愉悅跟在蠻子后面。蠻子跑的呼哧呼哧滿頭大汗，嘴里哼著歌，一臉幸福。
“你跟著我，就得認(rèn)我做大哥！”蠻子說。
“為什么？”
“你這么笨，還想做大哥，你上輩子是笨死的吧？給你。”蠻子把小豬扔進(jìn)愉悅懷里。
“給我？”
“當(dāng)然啦！我知道你喜歡我姑姑。給你個(gè)機(jī)會(huì)好好表現(xiàn)?！毙U子推著他往回走。“你抱著，姑姑會(huì)夸你的。”蠻子捂嘴偷樂，心想，這下姑姑不會(huì)說我了。
愉悅的嘴臉漸漸上揚(yáng)。被人夸是什么滋味？來了這么久，他從未被人夸過。滿懷期待的他抱著小豬往知了家中走去。
“姑姑？”蠻子顫抖的走進(jìn)去，院門大開，落葉鋪成的黃毯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血跡延伸至屋里。
“姑姑！”蠻子推開門，屋里散落一地的扁豆，桌上，坐著一團(tuán)血紅色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毛絨動(dòng)物。燈線上掛著一條手臂粗的蛇。脖領(lǐng)已斷。滴答滴答落著血。
那蛇帶著仇恨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