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雨不吭聲,任由那雙手撫過他的臉。五指勾勒處,只覺得磕磕絆絆,活像癩蛤蟆爬過他的肌膚。懊惱地嘆息聲在土房子里散開。等神婆轉(zhuǎn)過身,他才強忍恨意對著墻角吐出一口唾沫來。
“好好呆著,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神婆對著暗墻囑咐,回頭看他一眼。揮手熄滅蠟燭。
暗墻里藏著什么呢?魏雨抱著罐子試探性走向另一端。無奈鐵鏈太短,暗墻用紅布蓋著。魏雨豎著耳朵細細聽,能聽見紅布里粗重的呼吸聲。窸窸窣窣間,好像在咬什么東西。
不知她又打什么鬼主意呢?每天見她對著墻壁念念有詞,魏雨就忍不住想摧毀她手里的一切。
他眨眨眼,現(xiàn)在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黑暗。如今只想迫切的離開這鬼地方。他掏出事先藏好的小刀對著鐵鏈用力劃著,劃出一片火光。他看著睡在罐子里的魏桂,心里有了一絲慰藉。他一定要離開這鬼地方,回到落落身邊去。暗墻里喘息聲越來越重,墻壁一陣顫動。頭頂土沙掉落,魏雨收回刀,抱著罐子緊盯著入口。
小骨架探出腦袋,快速爬進屋來。魏雨見他掉落地上,四肢零落。很快他拼湊好,向他伸出手來。
“團團,你想做什么?”魏雨緊張問道。
團團指指罐子:“送他回去?!?p> “我要親自送他回去?!?p> “這鐵鏈只有媽媽的鑰匙才能打開。還有兩天,他不回去,就會變成我這樣?!眻F團見他不肯,快速爬向入口,他習(xí)慣了外面的天。害怕神婆把他關(guān)起來。
“等一下,團團!拜托你了!”魏雨不舍的看著罐子,留著它,魏桂就會死。
“謝謝你,團團,替我向落落,……道聲好。不說也罷,她們母子好好的,我就開心了?!?p> 魏雨點上蠟燭,試圖尋找其他讓自己脫困的方法。只要他一劃動鐵鏈,墻另一邊的東西就會變的煩躁。神婆到底養(yǎng)的什么東西?他不禁好奇,用棍子掀開紅布。
紅布后貼著符紙。一團毛絨東西蹲在角落。那是一具野熊般的身子,四爪鋒利,緊扣地面。腦袋上一團血紅霧氣。細看之下竟有三張面孔。一副白蛇臉,一副符靈,一副是謝易。還有一面是雪白之色。
“還差一張臉就湊齊了。??!”謝易睜眼狂笑,下一刻痛苦捂住腦袋。
“啊!救命!有人要吃掉我!快把燈拿開!快救我!”謝易伸出手,那是一雙沒有人皮,還滴著鮮血的手。
他的手正被其他兩面分食。很快謝易眼里也變得瘋狂,無意識把手指塞進自己嘴里。
油燈摔落在地,魏雨連連后退。他先前聽見咀嚼的聲音竟然是這三面怪物在啃食謝易的身子!
魏雨像被抽了魂一般,縮在墻角不敢動彈。這神婆一定是地獄閻王。不,她比閻王恐怖多了。
直到半夜,神婆提著一袋東西回來扔進籠子。魏雨才知道這東西叫四方邪神,每日都要活物喂養(yǎng)。
“我看見一個娃娃,和你太像了?!鄙衿劈c燃一支煙,自言自語般癡癡望著魏雨。魏雨只覺得心里一陣反胃。
“我就該把你的魂抽出來!可是那樣這副身體就死了!所以我要你活著,好好給我活著!我會把他找回來的!而你就去給我的寵物下酒吧!哈哈!”
煙灰濺落,血腥味散開,籠子里,四方邪神砸著嘴滿足躺下。神婆吹滅燈,望著魏雨,淚水無聲滴落。
她太孤獨了,這幾十年,她日夜盼著與丈夫團聚,到頭來功虧一簣。這世間太無趣,除了她的孩子,沒有什么值得留戀。她嘆息著:“團團呢?團團怎么還不回來?”他從未離開過她,更別說連著幾天都不回來。她想出去,身子實在疲憊,又害怕別人認出她來。
白蛇似乎懂了她心思,乖乖從四方邪神身體分離出來它可不想被同化,如今得努力表現(xiàn),為自己爭取一席之地。
知了掀開柴堆,正往廚房里搬著木柴。柴堆里盤著一團白色的東西,血紅眼睛瞪著她。
“夏知了,好久不見!”
知了大驚,轉(zhuǎn)身就跑。只覺手臂一麻。頓時天旋地轉(zhuǎn),癱軟在地。手臂上兩個小口烏黑一片,淤血順著手臂往上蔓延。知了捏著傷口試圖把毒血擠出來。無奈手臂失去力氣,臉色煞白。
“我早晚就會吃掉你的,嘿嘿!少女的血就是鮮美?!卑咨擢熜χ?。
“我不是放了你了?你還回來……”知了有氣無力,白蛇像一束光在眼前晃動。
“放了?呵呵,要不是我命大,還被你關(guān)在那藥罐子里。不知道把你泡酒,味道怎么樣呢?”
真是蛇蝎心腸。知了暗罵,眼前又出現(xiàn)重影,感覺白蛇在和長尾打架,后面跟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團團快跟我回去,你媽發(fā)火了,后果很嚴(yán)重的!”
很快,白蛇敗下陣來,慘叫著逃走?!八傈S皮!壞我好事!我跟你沒完!”
“小娘醒醒!”
知了睜著眼,視線逐漸模糊,只覺眼前人影重疊。她聞到了死尸的氣息。
“你別咬她!你再咬她就真死了。”
“我吸毒嘛!”團團很委屈。
大仙吐出一口血水,嘴角逐漸烏青,爬上知了手臂的淤血快速褪去。
“你那是不懷好意。”大仙說著,對著知了吐出一口霧氣。
“夏知了,你又欠我半條命了?!贝笙膳P著身子,整個兒看起來奄奄一息。
“團團,你再不回去,我們真的就要跟你去做伴了?!?p> 團團輕哼一聲,頂著那件黑衣,一步三回頭,走出院子。
“知了,醒醒!”知了睜開眼,眼前是愉悅放大的臉。她眨眨眼,面前有數(shù)個愉悅在晃動。
“愉悅,那個是你?”
“我就在面前啊?!庇鋹傄荒樢苫?。
知了伸手打在他臉上,瞬間數(shù)個愉悅捂著臉委屈望著她。知了搖搖頭?!坝鋹?,你咋還分身了?你在哪?”
“我就在你面前?!?p> 知了伸手一抓,抓著一把空氣。
“毒還沒清呢。愉悅你看著辦吧?!贝笙烧f完,拖著癱軟的身子爬上柴垛。
愉悅抱著知了進屋,知了只覺背上一陣刺痛,不安扭動著?!坝鋹偅隳檬裁丛??”
愉悅一驚,扔掉竹簽說道:“沒什么?!?p> “我有點口渴。”
愉悅倒上水,知了咕嚕咕嚕幾口喝下,倒頭就睡。
“你說現(xiàn)在她死了,那就是蛇咬死的。”
愉悅打開衣柜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盒子。他經(jīng)??匆娭舜蜷_這個盒子。
“你去買藥。”
“買什么?”憶香神色不滿,撇撇嘴。
“你去藥店告訴醫(yī)生就行。”愉悅拉開床頭下的箱子,這是知了的百寶箱,各種消炎止痛藥。酒精碘伏。他學(xué)著電視里那樣,在傷口處抹上酒精,纏上一圈紗布,然后探探鼻息。
知了沉沉睡著,呼吸均勻。愉悅深吸一口氣。支著胳膊看著她。他的手指在她臉上停頓,“找你要一樣?xùn)|西,不知你愿不愿意?!?p> 他知道知了不會回答他,輕輕把她額前發(fā)絲捋到耳后?!罢娌恍?。為什么又能遇見你們呢?”
“拿去!”憶香已經(jīng)回來了,有些氣惱把藥扔在他面前。她討厭他關(guān)心別人,討厭他清醒后的冷漠。整天待在這破村子里還不如學(xué)易瓏哥哥,出去快活。
她費勁心思幫他,他卻連正眼也不帶瞧的。
“墨月哥哥,我走了?!?p> “我回林子里去了?!?p> “我去找易瓏哥哥去了?!?p> 憶香絮叨半天,愉悅絲毫不予理會,低頭為知了清理傷口。
“你這樣,遲早會被她害死的!”憶香握緊拳頭,憤憤離去。
一覺醒來,院外出奇安靜。知了捂著腦袋,只覺渾身輕飄飄。愉悅枕著腦袋望著天空,指尖轉(zhuǎn)動紐扣。紐扣已經(jīng)被他盤剝褪色。
“醒了?”
“嗯?!敝丝恐T檻坐下,愉悅變化很大,幾天時間仿佛換了個人。知了對上那雙眼。眸子幽深,似有星火閃爍。
“你看我做什么?”
“你在看我?。 庇鋹傂π?,別開臉。
門外,一身影鬼鬼祟祟,知了余光瞥見,內(nèi)心警惕呵問道:“誰在門外?”
麻嬸露出那張欠揍的臉,身子彎了九十度。點頭作揖賠笑道:“姑娘是我不對,如今遭了報應(yīng),我那兒子啞了,我這老太婆腿腳也不好。姑娘你就原諒我吧!”說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知了嚇了一跳,心里不知她打什么主意,也不敢去扶她?!奥閶鹉闫饋戆?,你這一跪小輩受不起。都過去了?!?p> 麻嬸見知了不去扶她,神色閃過一絲懊惱。瞅見秦奶奶坐在屋檐下,立刻起身往院子里走?!敖憬悖业暮媒憬?!好久都沒見你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就該多走動走動!”
“麻嬸,我家可不歡迎你。”
“知了還跟你嬸鬧脾氣呢?你嬸氣你是愛護你,為你好!”說著笑著臉推開知了就往里走。下一秒她臉色卻僵住了,愉悅站在她面前,笑得像不諳世事的孩子。麻嬸僵直著身子轉(zhuǎn)身道:“好姐姐,我改天再來看你!”
伸手摸摸嘴皮子上的傷疤,依舊很疼。麻嬸慌不擇路,一頭撞在院門上,走之前還不忘把白布掛在牛欄上。
“她怕你?愉悅你干了什么?”知了皺眉,滿臉疑惑。
“我拿背簍,順便嚇?biāo)粐?。她以為見鬼了?!?p> 知了點頭,心里佩服他的鬼主意。
那塊白布掛在牛欄上,黃牛逐漸暴躁,一頭撞在木樁上。
知了一把扯下,黃牛立刻變得平靜。
“什么東西?”這塊白布是麻嬸留下的,先前被她緊拽在手里。掀開一看,背面鮮紅幾個大字,揭此物者必見血。這老太婆果然沒安好心,想著歪門邪道詛咒她。知了氣歸氣,也沒太當(dāng)回事。隨手一扔,白布沒掉,卻在手掌上燃起來。
“我去,夠狠啊。”掌心一陣刺痛,火焰燃了幾秒?yún)s滅了。屋內(nèi)傳來大仙慘叫。
“誰,他娘玩火,我燃了!”
知了沖進屋。大仙整條尾巴燒起來,火焰很快包裹他整個身子。
“水??!快去拿水!”
“??!”愉悅回過神,端著一盆水潑去?;鹧嫦?,一條焦炭從隔板上滾下。
他說借命是借幾天啊,沒說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等等?記得他說借半條來著?都怪這夏知了,自己命不久矣。
“夏知了,我要你還命來!”那坨焦炭在地上抖啊抖,抖落一身黑水。越想越氣,越氣越難受。
“我又哪招惹你了?”知了心里哀嘆,祖宗就是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