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我們停在一家飲品店前，司機師傅告訴我林尉在二樓，謝過師傅后抱著狗進了店門。
店面不大，除了林尉沒有其他客人，我?guī)е蓡栔敝钡某治咀哌^去坐在他對面。
“宋青阿姨你來了，這狗？”他看著我懷里的狗，眼里有好奇，同時又招呼服務生給我準備熱茶。
“不是去衙署嗎？怎么在這？”昨晚說好在衙署碰面。
“積水太深，衙署閉館了，你進不去，而且……”他停頓一下。
我皺眉。
“宋青阿姨，你有什么問題就盡管問，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全部坦白?！彼盅b起無辜，表情像極了我懷中的土狗。
“昨晚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還知道我昨天會在車站接我父母？你跟蹤我？”頭發(fā)上的水珠滾落下來滴在已被體溫捂熱的短袖上，我很狼狽。
懷中的狗瞇著眼，毛還未干。早上全城恢復通電，外頭天氣陰沉，店里的明黃燈光映出柔和，讓人和狗心生暖意。
林尉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轉(zhuǎn)頭詢問服務生店里有沒有可以擦頭發(fā)或保暖的毛巾或毛毯，服務生拿來一條灰色舊絲絨薄毯，我將狗包起來。
“宋青，你還記得林一嗎？”
“當然。”恐怕這輩子也不能忘記曾經(jīng)無心救過的兩只鬼。
“我就是舅舅口中的林一?！绷治疽荒樚拱住?p> “什么？舅舅是誰？你是林一？你不是……你怎么……”看著活生生的林尉，我因緊張話語變得不流利，他不是鬼嗎？怎么能以人的身形與我交談？而且是在白天，鬼不怕日光？是因為天氣陰沉？他口中的舅舅又是誰？那個男鬼？他們都還活著？以人的姿態(tài)？是真的不怕日光？上周在駕校時他同樣暴露在烈火驕陽中，除了與我們一般大汗淋漓別無不同，所以此時在面前的男生怎么可能是鬼？
一瞬間腦中好多問題蹦出來，更有強烈的逃跑沖動！我不自覺的站起來，倚靠在椅子旁邊...
“回到岱海后，我和舅舅找到肉身，修養(yǎng)半年我才醒來如同常人，我們不是鬼，只是跟人不同，古書上有記載，稱我們?yōu)榍既?，當然不是凡人歷史上的羌域之人。我們不過是另一種不同的存在，生活在你們進不去的隱匿起來的空地，但與你們一樣也在所謂的六道輪回中。我們也有自己的家國情仇，不過人數(shù)上與凡人不能比，畢竟我們以你們的亡靈為食。不過我們不會主動索取，正常情況下都是在人類自然死亡后無法進入輪回才會被我們吸納。若將三界六道比作滄海，我們只是其中一粟?？捎幸稽c又與你們完全一樣，在我們羌人中也存在著一批充滿惡的人，他們?yōu)榱说玫椒踩送鲮`大殺肆虐，不僅僅吸納不能入輪回的亡靈，他們嚴重違背了羌戒。破戒者應該得到懲罰，所以就需要有人站出來懲罰破戒者。而羌人共分三域，分別為黑域、白域、千河。我所在的黑域便承擔著這樣的責任，只是我們在懲處其他域族破戒者時遭受報復，面臨幾近滿門被滅的慘痛…在岱海的一場戰(zhàn)役后，你救了我和舅舅，所以我和舅舅很感激你?！彼降拿枋鲋豁椢覐奈绰犝f過的事物，簡單到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直到說起家族滅門時我才從他臉上看出隱忍著痛苦的真實。
“滅門...什么古書？那個男鬼是你舅舅？他在哪？你為什么又找上我？你來殺我還是想報恩？如果是報恩，我不求任何回報?！币酝鲮`為食？什么意思？他們吃人？又回來找我做什么？我不想和他們再有半點關系！我不想知道什么羌人異族的，更不想日日都處在他們的威脅當中。
如果真如他所說，似乎那些問題就能找到答案?？墒俏覠o法信任眼前這個年輕人，又或者我信任他又能怎么樣？
我自認為與他們之間沒有人情往來，沒有是非對錯，沒有利益糾紛，而且我一直以為那段時間里眼前的林尉和那個男聲就像夢，醒了就回歸虛無。我抱著狗狗，身體因為震驚又開始顫抖，我完了，我被鬼纏上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古書，也許網(wǎng)上可以查得到，這些大都由舅舅講給我聽。出事前，我并不知這世上還有如此多的凡人生存著。目前舅舅在衙署，我背著他見你，要是知道我還與你有聯(lián)系，可能會剝了我的皮?！绷治菊嬲\無比，不像是隨意扯謊，可哪個騙子不是努力做到讓所有事情看起來沒有破綻？
“既然你舅舅不同意你見我，為何昨晚要約在衙署？而且你并沒正面回答我關于我視力范圍縮減的事情。”我不知該生氣還是恐懼，眼前的林尉看起來人畜無害，不過是貪玩的少年。
“舅舅原本不在衙署的，今天早上才返回來。所以我臨時更改了見面的地點。宋青，你還記得那個噩夢嗎？來自四面八方的凡人麻木不仁的跳進萬丈深淵……”
“你連我的夢都知道？”我當然驚異，這樣坦露的活在別人眼中，不會是幸事。
“那不是夢，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彩云原名攬香西，她得到舅舅的命令一直護著你。那晚因為其他事情耽擱才叫你陷入險境，不過好在你平安無事。不過也因為那夜的事情，現(xiàn)在你怕是需要更多保護?！绷治菊Z氣平淡，像在談論晨報里失物招領那一欄的平常事。
“為什么？你們…究竟想干什么？”我一直懷疑那場夢魘的真實性，可無比疲累辛酸的身體叫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只是單純的做夢，但當林尉說出情形，我卻又不愿承認和細細琢磨推敲。
“你將我和舅舅送回岱海，有羌人發(fā)覺你的特別之處，便想將你捉回當做寄體。幸而舅舅考慮周全叫攬香西護著你，所以一直以來，你所遇到的怪事都大而化之。你屬性極陰，在你的陰氣滋養(yǎng)下我和舅舅才不至于魂飛魄散，我感激你，所以來找你。昨夜，趁著大雨羌族中又有人故意在藍和將數(shù)千凡人麻痹并再次指引他們跳下深淵從而得到亡靈提升己力，那深淵也并不是真的存在，只是在凡人一躍而起又急速的下落過程中魂識完整的脫離肉身砸進羌人設置的捕魂網(wǎng)時形成的一種空洞力量，那種力量會吸引更多的凡人魂識爭先恐后的跳進去，也就是說那深淵只是假象。而被選中的凡人肉身還在生前所在場所，他們可能來自世界上的不同地方。因為近期捕獵魂識得事比較頻繁，我怕你再次受到驚嚇，便在你眉心設了小小的障礙叫你不會被詭異的深淵假象吸引，所以你才能一直清醒?？蛇@也可能讓你在黑夜時看不到很遠處的事物...我雖不能阻止你被扯進羌人的捕魂網(wǎng)，可我想我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叫你擺脫困擾?！?p> “寄體是什么？這樣的事情常有？那天之后藍和并沒有報出大量人員同時死亡的新聞?！比暨@種事常有，這世上的失蹤人數(shù)怕不是每年數(shù)十萬而已。
他似乎是思考著怎么回答我的問題，端起茶杯又放下，看著我，又垂下眉眼，我等不到他回答又急切的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所以是因為我在深淵旁，那些凡人才被誘捕到補魂網(wǎng)里？”如果我能吸引亡靈，那就說明我已經(jīng)間接害死無數(shù)人...我不敢再想下去。
“因為你能吸引亡靈，他們會成群結隊的追隨你。所以通過故意殺人肆意捕捉亡靈的羌人希望通過你的特質(zhì)吸引更多亡靈，于羌族中的惡人而言，你就像亡靈的寄體，將會是取之不盡的百寶盆。當然那天的事與你無關，凡人在死之前不會被你吸引，死之后才會。那晚你也是所有受害者其中的一個而已。跳進捕魂網(wǎng)的魂識來自世界各地，所以不會出現(xiàn)某個地方大量凡人同時死亡的景象，破戒的羌人也怕死亡的凡人過于集中，引起震動。而且我們當中一直存有正直和正義的羌人，不會任由他們傷天害理。至于那天的事會不會經(jīng)常發(fā)生…只要舅舅還有一口氣，就決不允許他們繼續(xù)行大逆不道的事！可是舅舅也有力不能擋的時侯，那時他們便會更加肆無忌憚……”林尉看向我懷里的土狗，露出自責。
我因為無法支撐身體，坐下來，雙臂無力，狗狗順勢滑到地上。